姜遗光摇摇头:“没有。”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地方志上,不记载忌讳事,不用不详字眼,一群人大略翻了翻,什么也没有,无非本地一些婚嫁娶妻之事,又表彰了些做出大善事的百姓。
“难道,真的没有吗?”腾山长长叹口气,“要是找不到,我们岂不是一辈子出不去?”
“不必这么丧气。”何蕊道,“总有其他办法。”
周齐亦道:“大家心里应该也清楚,应当和城主大人有关,我们只要查清城主大人就好。”
一直沉默的何荽终于开口:“没那么简单,其他人不会说的。”
善人怎么会随意说人是非?
问,问不着,记载上也没有,善城目前毫无异动。
“只能等了。”她道,“说不准,善城的混乱,就和那些恶人有关。”
“恶人先蒙骗了善多,到时只会有更多恶人混进来。”
姜遗光却只在想一件事。
城主说的,她还会和自己等人相见,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死吗?可那天明明看见她脖子都折断了。
不,等等。
没有一滴血流出,事后地面也没有血迹,会不会是障眼之法?她其实被调往了别处?
姜遗光按下这个猜测不提。
他不能和其他人说,在他们善恶身份不明的情况下。
几人从书库出来,天已经暗了,纯黑暮光与血红月色若隐若现。
姜遗光不能暴露自己已失明,同几人告别后,慢慢往回走。他还记得回陈氏住处的路,街上也有些行人,路面也平整,他只要走得慢些,不撞上人就好。
好不容易走到了小巷,姜遗光试探地抬脚,走进去。
眼前一大片漆黑混沌的色块中,多了一道像是人影的东西。
是谁?
再侧耳去听,这儿只有她一个人。
应当是“她”,风中吹来些女子脂粉香气。
姜遗光扬起微笑,冲那道人影点点头,走近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善多,你是恶人!”
是卢素。
怎么会?她竟真的回来了?又为什么说出这话?因为记恨我没有帮她么?
她现在是人是鬼?
城主又知道些什么?
好在这时间家家户户都忙着生火做饭,没人出来,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卢素气愤道:“你这恶人,还敢蒙骗大家,走!你现在就和我去见官府!”
姜遗光任由她拽住自己,淡淡道:“你不才是恶人吗?我可是对太阳立过誓,而且,獬豸只惩罚了你,没有罚我。”
他能察觉到入镜人一入善城都发生了某些自身不知的微妙变化,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变,但他对善人这个身份毫无归属感,想来他没有变成善人。
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是恶人。
卢素心中的恶意,他从未有过。
可现在卢素又不一样了。
她好像……变成了善人?
“你不是恶人么?”
卢素道:“我自然是经过獬豸大人感化,洗心革面了。倒是你,你混进善城来做什么?”
卢素边说,便伸手要捉他,还拿了绳准备把他手捆起来。姜遗光看不清她的动作,没躲,等绳索碰到手腕才立刻猛甩开。
姜遗光躲闪开后重新“看”向卢素,但是因为看不见,面对卢素的方向有些歪,他又问:“獬豸大人是如何叫你洗心革面的?”
卢素一顿,又要捉他:“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你入了歧途,我不能坐视不理。”
姜遗光躲得慢些,依旧是等她抓住自己才挣开。这让卢素察觉到了异样。
她被挣开后,站在原地,凑近过去。
她看见姜遗光的眼睛动也没动,只是过了很久,才眨一下,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再度涌上来。而后,她伸出手,在姜遗光眼前轻晃了一下。
很突然的一个试探动作。
姜遗光无动于衷,依旧问她:“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被感化了?你不见的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对方却没有回答。
半晌,卢素才道:“你失明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笃定。
“你看不见了,所以才躲得这么慢。”卢素道,“善恶终有报,你的眼睛就是因为作恶的报应,你还是随我去官府吧,我洗心革面后,只觉过去的自己实在愚蠢,等你也得了感化,你也会和我一样。”
姜遗光眨了眨眼睛。
“不是报应。”他说。
他心里想了很多办法,可……在小巷里,要是卢素叫起来,他跑不掉。
姜遗光问:“要是我不去呢?”
卢素道:“那我只能请官府的衙役来了。”
姜遗光问道:“你回来后,有人见过你吗?和其他人说过吗?”
卢素道:“没有,我只想劝你改过。”
善人不会说谎,卢素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姜遗光叹口气,道:“好,我随你去,你不必绑我。”说着,他走近几步,凑近了卢素。
他低声问:“这巷子里应当没有别人吧?我不想被他们看见,太丢人了。”
卢素前后张望一眼,摇头:“我没有看见。不过,没什么丢人的,知错能改,是好事。”
下一瞬,她就被对方如闪电般迅疾地扼住喉咙。
姜遗光在她说话时,确认了她的喉咙所在。
一声脆响,卢素软倒下去,没了声息。
姜遗光摸索着,把她眼睛合上了,小心放在墙边,让她倚墙站着。
他往里走去,敲响最里间的门。
“来了来了。”陈氏笑着迎来。
姜遗光挡住了她看向外的视线,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