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小姐,你该不会是和玉小姐似的,也想着入宫做娘娘吧?”
陆锦锦顿住脚步。她面无表情的对春桃道,“再多话,就把你送去杂役房洗衣服。”
春桃立刻闭嘴。
回府后,老太太嫌弃她挑的衣裳太素净,又塞给了她一匣子头面,“你瞧瞧,这金的成色好,你们小姑娘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陆锦锦打开盒子,里面金灿灿的头面确实好看。
她正要笑着道谢,却听老太太下一句话道,“这是昨儿晚上泽轩派人送来的。你看,他对你多上心。听说他晚上刚回府里,马上就派人来给你送东西。”
陆锦锦一噎。
顿时觉着手里的盒子有些烫手。
“等你从京城回来,就把你俩的婚事定了吧。”
她同许泽轩是自小家里长辈口头商定的,倒是没有过明路的文书。
闻言,陆锦锦忙道,“祖母,我还小,婚事也不急。”
“行了,婚事有长辈商议,你也不用多管,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理,你瞧你,又瘦了。”
陆锦锦心里堵得慌。
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强颜欢笑的又应付着陪老太太说话。
当晚,陆锦锦又做噩梦了。
这次倒是没梦见谢承,反而是梦见了许泽轩。
梦见她在家里长辈的安排下,和许泽轩大婚了。
不同于在东宫那次的匆匆了事,这次有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宾客盈门。
她盖着红盖头,规规矩矩的坐在喜床上。
门开了。她紧张的厉害,一颗心砰砰砰的直跳。
红盖头遮掩了视线,她只能从下面的缝隙隐约看见男人的玄色暗纹的靴子慢慢的走近。
只是靴子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黑乎乎一片。
来不及她多想,男人已经走近,掀起了红盖头。
眼前嚯的一亮。
她扬着笑抬头,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猛的愣住。
不是许泽轩。
是谢承。
他头发有些凌乱,脸颊处还不知道在哪儿擦了血,他眼神阴冷,周身带着戾气。
陆锦锦听到自己颤抖的问他许泽轩去了哪儿。
男人似乎是笑了,他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
他啊,刚刚被我杀了。
他抬手掐住陆锦锦的下巴,不悦的开口。
锦锦,你真是太不乖了。
-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山间小路上。
陆锦锦因着那日的噩梦,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更别提连日的车马劳顿,脸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春桃捧着一小罐子酸梅子递到她面前,“小姐,吃两颗压压恶心。”
陆锦锦拿了一颗,梅子酸甜,倒确实让她舒服了一点。
“还是许少爷细心,怕小姐在马车上不舒服,连酸梅子也带着。”
陆锦锦差点把梅子吐出来。
她靠在软垫上,有气无力的开口,“春桃,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次去京城,不仅天天想着做贵妃娘娘的商玉跟着,连带着许泽轩也一起。
他要进京赶考,在京城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刚好商家在京城有一处宅子,便一同跟着来了。
这可把陆锦锦烦死了。
她现在一看见许泽轩就会想起那日的梦,不由得浑身冒冷汗。
她甚至有点后悔进京入宫了。
正烦着,就见听见外头许泽轩的声音,“锦妹妹。”
许泽轩撩开帘子,皱着眉道,“你脸色实在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陆锦锦侧开脸,没什么表情,“还好。”
“在马车里难免憋闷,不如妹妹下车同我骑会儿马。”
陆锦锦拒绝,“我不会骑马。”
许泽轩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冷漠,执着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陆锦锦一噎。
上一次说要教她骑马的是谢承。
然后她就一边吐血一边从马上摔了下来。
然后她就死了。
由此可见,骑马不吉利。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陆锦锦冲着许泽轩笑了笑,“你自己骑马吧。”
许泽轩盯着陆锦锦的笑,只觉得脸颊发烫,口舌也笨了,“那……那好。”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陆锦锦拽了下来,遮了个严严实实。
许泽轩:……
江南离京城相距甚远,马车在路上奔波了数日才到。商府在京城的西南角,位置有些偏远,但胜在清静。
陆锦锦累了好几日了,终于到了,她几乎是倒头就睡,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一直到晚上,才被饿的爬起来吃饭。
晚饭在正屋用的。
因老太太身体不好,这次倒是没有跟着来京城,只有商父商母,外加一个商玉同许泽轩。
用饭的时候,许泽轩一个劲儿的给陆锦锦夹菜。
当着商父商母的面,陆锦锦不好躲的太明显,只能勉强笑着,只是那些许泽轩夹过来的菜,她都堆在小碟子里,一口未动。
商母心思细腻,也瞧出了这段时间陆锦锦对许泽轩态度的变化。为了让两人多亲近亲近,吃过饭后,特意让许泽轩送陆锦锦回院子里。
长廊小道上,许泽轩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陆锦锦远远的跟在后头,两人相距甚远。
走了一会儿,许泽轩突然顿住脚步。
陆锦锦也警惕的站住。
许泽轩回头看她,微微叹气,“锦妹妹,你最近是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只管告诉我。”
陆锦锦低头看脚尖,不知道该怎么说。
平心而论,许泽轩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家世殷实,人也上进,可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早已经不是商锦了。
“这个给你。”许泽轩递给她一个玉坠,“上次把你荷包上的坠子弄坏了,赔给你。”
“不必了,一个坠子而已。”
可许泽轩不收手,执拗的举着玉坠子。
陆锦锦不想把场面弄的太僵,想了想,只能拿过来,“好吧,那我收下了。”
许泽轩这才没说什么,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陆锦锦微微松了口气。
-
夜色朦胧,而此时宫城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谁也不知道,表面上庄重严肃的乾坤宫,实则在地下有一个祭坛。
本是先帝修仙之所。而现在——
是新帝关押爱人的囚牢。
祭坛中央摆着一块硕大的圆台。
而圆台之上,躺着一女子,女子还身着红色的嫁衣,只是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如同死人一般。
谢承半跪在圆台边,手轻轻碰了碰女子的额头,“今日,是最后一滴血了吧。”
南哲咽了咽涂抹,“是。”
最后一滴血,谢承的最后一丝希望。
五年前,陆锦锦身死。
谢承命令南哲来招魂。
可当南哲施法,却惊觉发现,陆锦锦体内一丝残魂都没有。他又猛的想起,那日陆锦锦的脉象。
本该是早亡之人,又为何活了下来。
他心中有一个恐怖的猜想——
或许陆锦锦并不是真的陆锦锦,她只是一缕魂魄,借住到陆锦锦这个宫女的体内。
她像是带着使命而来,等完成了使命,又抽身而去。
当他把这个猜想告诉谢承的时候,意外的,谢承没有暴怒,反而是淡淡的问——
那她还会回来吗?
南哲不敢肯定。
他取了陆锦锦的心头血。每逢月圆便滴于罗盘之中,若罗盘有异动,那便是那缕魂魄回来了。
可陆锦锦已经死了。
哪怕南哲用了秘药保证她尸身不腐,却也不过取了数滴心头血而已。
今日,是最后一滴了。
若是罗盘还是毫无异动,那谢承便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南哲心里恐慌。
他怕……他怕谢承会疯。
或许也不对。
南哲心里默默的想——
他早就疯了。
早在五年前,在陆锦锦死在他怀里的时候。
祭坛内一片寂静。
南哲屏住呼吸,将陆锦锦的最后一滴心头血滴到罗盘之前。
与之前数次并无差别,罗盘安安静静的毫无反应。
南哲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身旁的男人冷着脸,面目猩红,身形高大的站在那儿,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罗盘。
活像是地狱里的阎罗。
南哲大气都不敢喘,只颤着声音道,“陛下,看来是——”
话没说完,只见罗盘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光。
那光四处晃动,最后停在了一处方向。
南哲愣在原地片刻,突然扑过去,大叫,“陛下,有动静了,这光如此近,说明她就在京城。这个方向——是西南。”
“她在京城的西南方向!”
谢承站在那儿,看着罗盘中微弱闪烁的光,只觉的那光像是一团火,在他的心尖骤然点燃。
他早就冷却的心好像一点点又温热了起来。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那光又转瞬暗淡。
男人静静的站在那儿,沉默良久,才声音微哑的开口,“去派人把京城西南方向的每一个人都录入名册呈上来。记住,连一只猫一只狗也不要放过。”
南哲松了一口气,如逢大赦,“是,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