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时, 很久之前就说自己是大孩子不用大人牵手抱抱背背的小柱从走出门槛时便紧紧牵着秦煊的手, 他很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 三哥也被人害了。
晚上睡觉时, 小柱做了一个梦, 殷红的血从台阶上拾阶流下, 一眨眼, 满地都是血,他害怕极了, 在宫里跑了很久,到处走找遍就是找不到三哥和三嫂, 后来跑到那个听说是父皇往常上朝的大殿里,那大殿里也没有一个人。
他顺着殿中的台阶往里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 终于走到龙椅面前, 他看着那没被雪水浸染的龙椅,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坐上去吧。”
梦里他在摇头:“不, 那是皇帝才能坐的位置, 我可不是皇帝。”
那个声音继续说:“你不想找到你三哥三嫂吗?坐上去就能找到她们了,坐上去吧,坐上去……”
小柱被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他熟悉的床帐:“原来只是个梦而已。”
他没惊动伺候的人, 盯着床帐看了好一会儿, 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满宫的鲜血消失了。
他坐在那位皇帝才能坐的椅子上,三哥和三嫂正站在台阶下对他笑,他想下去抱住他们诉说自己的委屈,那椅子却晃了晃,看起来如此坚固的东西,却好像有点不太稳,三哥几步走上来扶住,还说道:“三哥帮你扶稳它,你自己也要坐好它。”
梦里他坐好之后再看向三嫂,就看到三嫂身边有一个姑娘正挎着她的手,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目看不太清楚,但他就是知道那女孩子是他在坪溪村用绿豆糕骗来的小对象!
动乱的时期过去,秦伯璋不算年轻了,早前还能称得上一句正直壮年,在被毒药侵体后,即使他身上的毒全解了,那毒药对身体损害也不小,他的身体便不复以前康健。
不过恢复的速度也比秦飞预料得要快很多,养了半个月,从外表看来就跟事情发生之前没多大差别。
秦飞暗自心惊,他觉得这跟自己早前预料到的似乎不太一样,明明皇位近在咫尺,现在又远隔天涯,只有秦裕的死能让他感觉自己距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些。
可秦伯璋对秦裕遗孀和儿子的处置却像是给秦飞兜头泼下去一盆冷水,把秦飞被喜悦冲昏了的脑子瞬间清醒,秦伯璋只处置了跟秦裕一同造反的秦裕长子。
而秦裕的次子只涉及一点,秦伯璋网开一面没处置他,不过端王的爵位也没给他,反而将那爵位给了秦裕的三子。
秦裕与秦佑按亲王规格下葬,至于端王妃,不,现在已经是前端王妃,秦裕的正妻,从今往后只能幽居佛堂。
这样的处理在秦煊和小柱看来,已经挺严重了,毕竟秦裕的正妻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完全是被殃及池鱼,而他除了长子之外的其他儿子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明明是嫡长子,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今后就能理所当然地继承皇位,为什么要造反呢?说句对他们父亲不太孝顺的话,他是脑子有坑吗?
可秦裕已死,其他人无从得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想不开要跟皇帝作对,还跟秦佑这个已经被抛弃的弃子联合。
秦煊没再带桓语回庄子上,秦伯璋心里不安稳,也不让秦煊和小柱兄弟俩再随意跑出去。
这两个在外面看来从头到尾没参与,算是躲过一劫的皇子反而是最大受益者,秦伯璋如今对秦煊的信任比任何时候都要高,竟将秦煊安排进拱卫帝都的大营中做事,对小柱也比以往更为尽心了。
他提出让小柱进宫里的上书房读书,同时也让秦飞的儿子和秦裕年纪还小的儿子以及帝都中勋贵之家的孩子也一起进上书房。
秦煊这一回没拦着,没了谢曼丹,又经历一番波折,现在的皇宫反而是最安全的,其他皇孙这会儿讨好小柱这个小五叔都来不及,没人敢去得罪他,更别说宫里的妃嫔。
宫里有不少妃嫔怀有身孕,想必明后两年后宫应该也会多出不少孩子,看到秦伯璋对小柱这个目前的幼子这般疼爱,嫡长子又没了,宫妃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生下皇子。
皇帝重子嗣,就算她们的孩子不能得到跟纯王那样的宠爱,有了孩子,今后皇帝也会多去他们宫里看看,况且宫妃们在后宫也听说皇帝中毒,虽说毒已经解了,皇上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大毛病,可谁知道这毒会不会亏空身子影响生育?
同期怀孕的宫妃不少,万一她们 之中谁恰好生下了皇帝最后一个儿子,那就是真正的幼子,光看目前的幼子纯王殿下的待遇,不少宫妃就眼红不已。
这时候她们就选择性地忘记了,人家小纯王是嫡子,在秦伯璋眼中,嫡子与庶子虽然都是儿子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秦煊这些年其实都没有什么正经职位,也就是说他跟小柱也就是俩闲散亲王,不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跑庄子上住。
他领了差事,帝都的祸事也结束,在庄子上避祸的那几个干完活之后也不能再留在庄子里,这几个人之中,有些家中真被波及了,有些家中被影响的比较小,有些却因为涉及其中而被清缴。
而他们便正如家中长辈安排的那般,家中确实有证据证明他们没有参与,也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人在宁王的庄子上住着,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秦煊当初就觉得他们突然找上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还莫名其妙变成了救命恩人。
不管那几个人家中如何,他们心中都是感激秦煊在那时候还能收留他们的。
桓语外祖家也受到了一些波及,好在只是旁支,白沧也顺利地回到家中,只有杨轩那小子还感觉意犹未尽,这家伙当长工当上瘾了,还给秦煊提建议,希望他能‘钓鱼执法’来着,多弄几个纨绔来给自己好好□□来着。
秦煊直接就拎着人去了位于帝都郊区的大营,杨轩的父亲在兵部当差,他兄长则在帝都大营,这回杨轩想躲懒都不成了,以前他还能跑去秦煊庄子上,这下秦煊也在帝都答应,杨轩无处可去,只能苦哈哈地在那里当差。
刘明安和李修程都考中了进士,当初李修程殿试时成绩还很不错,两人如今都在翰林院熬资历,争取三年期满后能留在帝都当官。
秦煊没事数了数现在自己握着的势力,竟然还不少,想当年他来帝都时可算是一穷二白了,经营三年多快四年,小柱也快十岁了,如今秦煊手上的势力不比秦飞差多少。
只是他还不能跟秦飞正面对上,不到万不得已,秦煊也不想跟谁正面对上,更不想让自己落到需要面对面火拼的那般境地。
平时无关紧要的吵吵架打打架可以,不能真闹起来,更何况秦伯璋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兄弟相争,争得越厉害的人,夺位成功的概率越小。
小柱去了宫里读书,平时能玩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宫里上书房不比在自己府中,秦煊心里知道小柱需要成长,别说宫里的孩子,就算在其他权贵家族中,小孩子也是十分早熟。
但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舍不舍得让弟弟这么早就承受压力又是另一回事,不然小柱在府中时也不会每日除了学习还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又是玩小陀螺,又是养宠物有事没事还能上山打个猎、下河钓个鱼、进村听个大戏。
那生活可谓多姿多彩,可进宫之后,他的生活都被读书习武占据,秦伯璋刚提出让小柱进宫读书后就住在宫里,结果第一晚小柱就做了噩梦,从凌晨一直哭到天亮。
秦煊被急急地召进宫,桓语听说小柱在宫里第一晚做了噩梦也跟进来,夫妻俩好不容易才把小柱哄好睡下,他们俩前脚一走,小柱后脚又醒了,醒来看不到人又哭起来。
秦伯璋没办法,找来太医,太医便说可能是收到惊吓还没缓过神来,秦伯璋想起之前的事情,小柱回来之后还关心他来着,受到惊吓可能是后来知道了帝都发生的事情,还知道他大哥四哥都死了,这孩子心地善良,现在估计还在伤心害怕,晚上见不着老三就心慌。
太医说有熟悉的大人陪着可能就会慢慢好起来,秦伯璋第二晚便让小柱来自己寝殿睡,连续几日,他都没再做噩梦,秦伯璋也不能一直陪着儿子睡,后宫那么多妃子还巴巴等着他临幸呢。
几日后,秦伯璋又让太医来看过一次,觉得小柱应该是好了,便没再继续陪着,结果他不陪着,孩子就又做噩梦了。
秦伯璋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对孩子的耐心也不多,以后他还有更多孩子,总不能每个孩子梦魇了他都要陪着,后宫妃嫔本来每人分到的日子就少,再被儿子占去,那他这后宫还要不要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小柱每日早上进宫读书,晚上回王府睡觉,让秦煊夫妻俩晚上多照顾着些弟弟。
小柱每日就像去宫里上了个学,而秦煊则是进宫上班,早些年,秦煊在朝堂上偶尔还会跟人互怼,说些歪理,现在他是真正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低调得很。
再过了一个月, 天气陡然冷了下来,整个帝都仿佛都走出了端王造反事件的阴霾。
秦煊从马车里下来,顺手一捞用胳膊夹住小柱就往后院跑,小柱乐得咯咯咯笑个不停,桓语远远地就听到他们兄弟俩的笑闹声,她忙吩咐下人:“快将晚膳摆上,王爷回来了。”
兄弟俩进来时,桓语便看到小柱猴儿似的扒在秦煊身上让他三哥扛着进来,进屋后,他便跳下来问:“三嫂,今日咱家吃什么?”
桓语吩咐侍女端来净手的温水,笑道:“天气凉了正好能吃暖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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