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李玉也没有回来。
人有时候,会做一些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事。做完之后,当后果来临,他也许才能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真正想干的是什么。
就譬如刚才,其实把李玉一个人留在树下,是危险的。万一她跑呢?万一她被别人骗走呢?如果洛龙和钱成峰在这儿,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药也不是非得现在买不可,他完全可以回去,把李玉锁在家里,自己出来买药;或者等晚上他们回来时,他再出来买。
可他当时,还是走进了诊所,还把李玉一个人留在外头。
现在,李玉果然不见了。他心中竟有种奇妙的解脱感,他甚至没有跑到周围去喊她的名字,去找她。
刘怀信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竟然分不清,他是盼望着李玉究竟是从此跑了离开那魔窟好,还是被找回来好。
大概他的良心,还没有死绝吧。
刘怀信苦涩地笑了,心里又烦起来,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他要怎么跟那两人交代?或者今天他也跑了?
刚要点第四支烟,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从远处跑来,跑得气喘吁吁。
刘怀信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
李玉怕极了,她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怯生生地抓着刘怀信的胳膊:“阿信……我一直在树下等你。”
刘怀信的眼里有泪光一闪而逝,语气却冷得很:“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一直没看到你,你说话不算话。”
“没有没有!”李玉立刻摇头,往身后胡乱一指,“那里也有一棵树,比这棵还大。”
刘怀信顿时明白了,这个傻子!
他心里又有些欣慰,她真的很听他的话。他的郁气全消了,他想,还是暂时这样吧,这样多好。他摸摸她的头:“喜欢出来玩吗?”
李玉用力点头。
“你只要听话,每次都回来。明天我还带你出来玩。”
“好。”李玉抱着他的胳膊,用头用力蹭了蹭,“阿信最好了。”
李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念头:李谨诚让她不要随便抱别人,也不要让别人随便碰她。可是,阿信算别人吗?
洛龙、钱成峰算吗?
那她做错了吗?
那张写着他电话号码的纸,早被她咬碎吃下去了,她在电视里看过这种镜头。她很聪明的,电话号码她已经背下来了。
不过李谨诚真笨啊,她都没有手机,怎么跟他联系呢?
可她还是想把他的手机号背下来,不知道为什么。
——
李谨诚再次走进远安诊所。
叶松明抬头看他一眼,又垂头干活。但是李谨诚注意到,他的动作变得有点迟滞。
李谨诚走过去,再次坐在桌前,递了支烟给他。
这回叶松明没接,而是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谨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但是他真的感觉到,眼前的男人可信。而他对人的直觉,从小到大,很少出错。于是他干脆掏出警官证,用手臂挡着,放到他面前。
叶松明整个人都不动了,望着警官证。
“你为什么要问向思翎的事?”
李谨诚心里“噔”了一下。
他松口了,很有戏。
李谨诚压低声音说:“今年德思中学高三有个男孩子,名叫骆怀铮,非常优秀,本来保送了清华。”
叶松明不解地望着他,这和向思翎有什么关系。
“数天前,骆怀铮去向思翎家,看望同学。据骆怀铮说,正好撞见向思翎的父亲,在强奸她。为了救向思翎,骆怀铮和向思翎的向父,发生了激烈搏斗。警察赶到时,向伟已经死了。现在,向思翎家人否认了强奸说法,说向思翎还是处女。洛同学以过失杀人罪被逮捕。
我想知道,向思翎来过这家诊所吗?有没有可能,洛同学的话是真的,向伟早就强奸过向思翎?那么洛同学其实就是见义勇为,防卫过当。也许他的命运,有可能被救回来。如果一个那么优秀的孩子,因为想做好事,反而被坏人毁了,赔上一辈子。那是我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
叶松明好像在发呆,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李谨诚碰碰他的胳膊:“能帮我吗?洛同学马上要被定罪,这关乎他和向思翎两个孩子的一生。”
叶松明仿佛这才惊醒,掏出手机,低声说:“我还有事要忙,加个微信吧,师父马上回来了。”
叶松明并没有马上相信这个自称警察的人的话。在诊所这几年,他已经见过太多肮脏。如果这涉及到一起杀人案,这样的重罪足以令某些人良心泯灭、铤而走险。他又怎么确定这人是不是想诓骗他手里的东西?
叶松明马上就要离开湘城了,也不想节外生枝。不过,他决定自己先去偷偷打听一下骆怀铮的事,看李谨诚说的是不是真的,再决定要不要把那份证据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