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霜摇头,心不在焉道:“不用,我出去吹了吹风就好多了。”
重烛听着她们主仆两人低声交谈,耳畔有轻风拂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重烛没有回头,问道:“如何?”
身后的黑影躬身回道:“回尊上,属下们一寸寸搜寻过南边那片山岭,并未找见什么可疑之人,或许是因为花城主已在那片山岭严兵布防,就连山岭里的鸟兽都蛰伏不敢出。”
重烛指尖摩挲着杯沿,盯着屏风的眼眸微眯,半晌轻笑了一声道:“花城主当真是煞费苦心。”
屏风对面传来丫鬟压低嗓音的惊呼,“小姐,你都快喝晕了,怎么还给自己不停灌酒?”
暮霜被小荷抢走酒杯,干脆抓起桌上酒壶,含着壶嘴猛灌了两口,然后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搁,蓦地站起身来。
果然,酒能壮胆,她现在酒气直冲头顶,胆子大得离谱,什么蛇呀鸟的,什么本能畏惧,都不在话下!就算直接冲过去扑倒重烛,她也不带怕了!
暮霜这般想着,便要推开屏风冲到他面前,扒开他的眼皮,叫他好生看清楚,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小荷哪里能猜到这些,只担心小姐在魔尊面前失仪,惹恼了尊上,忙拼命拉住她道,“小姐,小姐,你可不要乱来呀。”
重烛听着屏风那一面叮铃哐啷的碎响,转眸看向殿外,花城主终于带着那酿酒之人姗姗来迟。
这一场宴席已有些脱离花明呈的掌控,花明呈明知有人想要借这酿酒之人截胡,却毫无办法,还得亲自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到魔尊面前,心头憋闷可想而知。
花城主的表情实在精彩,望夜城中的灯景都不如这一台又一台端到他面前的戏码好看,连城主千金都披着彩衣亲自上台为他表演了,他若不好好打赏他们父女俩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重烛的视线越过花明呈,看向他身后女子,问道:“这酒是你酿的?”
听见重烛的话音,暮霜才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被领进殿内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生得眉眼清秀,颇有姿色,好在比起那只“美救英雄”的鸟妖,这一张脸明显和她不相像了。
人已到了殿前,暮霜被花城主暗中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胡来,她一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好倚靠在屏风上不动弹了。
殿下的女子抬起头来,应道:“是。”
重烛慢吞吞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露出一脸不可置信,委屈地质问道:“你喝了我的酒,还认不出我是谁么?”
重烛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倾身向前,托着下巴仔细打量她,问道:“哦?那你说说看,你是谁?”
宴上众人都停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姑娘身上,有疑惑,有探究,亦有了然。人人都知魔尊有一心上人,上天入地遍寻不得,如今看这架势,难不成能看见他们相认?
女子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下咬了咬唇,跺脚道:“你若认不出那就算了,我再也不会给你酿酒喝了!”
说完,浑然不顾重烛的回答,转过身负气而去。
暮霜眼见着重烛脸上的笑意落下去,浑身透出一股令人战栗的冷意,他的身形蓦地一晃,整个人便如灯烛之下的影子,从座上消失不见。
另一边响起一声惊呼,暮霜急忙偏头,便见重烛从浓影里走出来,端端挡在了那女子身前,唤道:“暮霜?”
女子眼中霎时涌上热泪,想要往他怀里扑去,眼看就要上演一出情人相认的戏码,重烛身周盘缠的蛇影横档过来,用尾巴将她推开。
他甚觉荒谬地笑出声来,目光扫过殿上众人,在花明呈身上停留一瞬,又越过他看了一眼倚在屏风旁的人,说道:“本座难道就这么好骗?真以为仅凭一壶酒,就能证明你的身份么?”
女子无措地站在原地,咬牙道:“那你还想要我怎么证明?”
重烛身畔的蛇影游走过去,围着女子转了两圈,竖身立于她前方,嘶嘶吐出的蛇信凌空扫过空气,从殿上所有人芜杂的气息中辨认它想要的信息,叫人望而生畏。
“你若是她,便该知道,我并不喜欢这种酒。”重烛道。
女子仰起头来,直面头顶那一条似真似幻的庞大蛇影,回道:“我知道,你要我为你酿百毒酒,只是因为你当时身上有伤,需要借酒疗伤。”
重烛颔首,耐心道:“嗯,这种事若有心打探,也能查得。”
“我还知道你喜食甜而怕辣,喜欢果蔬的香味,吃果子时,喜欢用毒将果肉溶化,再吸食汁液,讨厌浓郁熏香,熏香太浓你会容易打喷嚏,流鼻涕……”
那女子的声音忽然消失,众人能看见她嘴巴阖动,还在一直说着话,却再听不见她都说了些什么,大约是涉及到魔尊的一些隐秘,不便让旁人听见了。
但即便如此,她先前说的那些话,还是令人震惊。
喜甜怕辣,吃果子时,要吸食果汁什么的,和魔尊大人对外的形象,实在差异太大了,花明呈看一眼桌案上摆置的瓜果,万分后悔没有将它们先行捣烂成汁。
就连暮霜听着听着,都快要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她了。
大殿正中,重烛的神情也再不复之前的冷锐,眸中露出深思之色,他嘴唇动了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暮霜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似乎在问,“你最后留给我的纸条上,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