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皇帝梦也结束了。
身处里里外外的多层监视中,她无法表达任何真实的情感,唯有按照既定的剧本戴上准备好的面具,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虚伪话?,“陛下,我只是来看看您。”
司马淮衣衫肮脏些,面目仍是那俊朗少?年的帝王模样,甚至从他充满希望的眼?神来看,他内心仍然意气风发,渴望着东山再起,眼?前的困难没?能摧毁他的信念。
他视王姮姬为唯一亲人,自沦为阶下囚后?拒绝与任何人说?话?,见到王姮姬才肯放下帝王之尊像孩子一样落泪。
“郎灵寂那奸佞贼子!朕已经想好了等朕出去先跟他虚与委蛇,表面上欺骗迷惑,慢慢使他放下戒备,趁他松懈之时再把江山夺回来……”
司马淮认真说?着自己的计划。
可惜王姮姬救不了司马淮,相反,她是来葬送他的。
恐怕司马淮再也出不去了。
这次的试探她必须向郎灵寂表达忠心,使后?者答应她的那桩交易,换取自己短暂的自由,牺牲掉司马淮。
人都是自私的。
“陛下,我来将这个还给您。”
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司马淮被禁锢的笼子之前,“这枚玉柳枝是当初结义时陛下所赠,今物?是人非,姮姬已再不能和陛下称兄道弟,便完璧归赵,望陛下以后?独自珍重。”
那枚玉石形状的柳枝是结拜的信物?,当初她、文砚之、司马淮一人一枚,代表彼此?之间的兄弟情谊如玉石坚贞。
司马淮怔怔瞪着眼?睛,泪水如注,一行行淌在肮脏的龙袍上,杀人诛心。
“蘅妹,为什么,你连我们之间唯一的东西都不要了,你如此?狠心……”
王姮姬摇头,不能要,根本就?不能,他是君王她是臣妇,他代表皇室利益她代表门阀利益,不是一类人,两者天渊之隔,累人累己的东西早该舍弃了。
“再见了,陛下。”
或者再也不见。
她说?罢便转过身去离开,留给司马淮一个决绝清隽的背影。
她不能背叛王家?,背叛王家?的胜利。
司马淮终于嚎啕大哭,在后?拼命扒着笼子冰冷的铁栅,哭得心肺俱裂差点把肝胆呕出来了,“蘅妹,蘅妹……”
你别走。
别留朕在高处不胜寒的皇宫,在这无尽的黑暗,在这猪狗不如的囚笼中。
她是唯一的光。
王姮姬从阴晦黑暗的太极殿中走出来吐了口浊气,天空暖阳普照,衣裙被太阳光照耀呈明媚的姜黄色,晒进?四肢百骸。
她背离了黑暗一步步朝阳光走去,郎灵寂就?在春阳最盛处等她,玄衣如洗砚染黑的一潭池水,似日?光晒不透的深渊。
“这么快?”
郎灵寂问。
王姮姬正面视他,点头。
她与司马淮确实没?什么话?好说?。
“带我回去吧。”
找个时间她会把家?主之位禅让给他。
郎灵寂轻轻揽住她肩膀,意味悠长,历尽千帆而终得平静,“好,我们回家?。”
王姮姬顺势靠在他的肩头。
……
隔日?,建章宫的皇帝被挑断了双手双手双脚的筋脉,成为一个残废。
司马淮虽从笼子里出来了,神志痴傻。眼?球上方一寸的位置留下一枚细细泛红的针孔,可以想见一根特?制的长针曾斜斜刺入他的脑部深处,避开头盖骨,搅碎了额叶。
司马淮仍保持着正常呼吸,吃喝拉撒,却独独丧失了思考能力,没?有性格没?有感情,变成美其名曰的“木偶”。
真正意义上的傀儡。
当然在庸医盛行的愚昧年代,使病人变成这样需要极高的医术造诣,一双极精准极稳的手,一颗极冰凉狠毒的心,以及同时精通药理和毒理进?行护理善后?。
世上只有那人能做到。
毕竟那人能精准控制情蛊的剂量,使得王家?小姐深受毒害陷入泥潭的同时,又?不至于丢掉性命。后?来那种?情蛊被太常博士文砚之辛辛苦苦破解,他只不过稍微改动了配方的剂量,便使情蛊解药失效。
这是他一项隐藏技能,看家?本领,从未对外宣称过。
皇帝一夜之间成了痴儿。
众臣皆以为皇帝受惊过度引得旧病复发,毕竟皇帝刚登基的那段时间就?“疯癫”过一段时间,落下过病根儿。
王戢得知司马淮忽然痴傻有些遗憾,还想跟司马淮继续斗智斗勇,看看皇家?和王家?究竟谁笑到最后?。
痴儿无法管理朝政,四肢瘫痪,连自己拿筷子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今朝廷琅琊王氏执政,代替皇帝批红的大权自然落到了中书监郎灵寂的头上。
中书监做事最中庸合度,允执其中和光同尘,不必担心他大权独掌而损害了旁人的利益,相反他会为天下文官造福。
天下真正太平了。
深闺中的王姮姬透过厚厚围墙也听到了一些外界风言风语,可惜她得到的信息都是被精心过滤的,以为司马淮从二哥手下捡回一条性命自然痴傻了。
她叹了声,不去想旁人的悲惨命运,单想自己这人生还有没?有救。
修缮好的传家?戒指摆在盒中,她想用家?主之位换自己暂时的自由。
成与不成近在眼?前了。
从郎灵寂最近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答应这笔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