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不答应,补充,“……不用很久,就几个月或者几天就好。”
郎灵寂目中色淡,“干什么去。”
王姮姬道:“想离开乌衣巷的王家独自清净清净,过点属于自己的生活。”
长久以来她被困囿在?这个地?方,身心遭受极大的压制,处于崩溃和颓丧的边缘。她力拒富贵而不能,家?主的身份将她捆得严严实实,为所?谓家?族责任活着。
以前她总是盼着和离,如今和离再无指望,便?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享受一段时间的自由。
郎灵寂冷淡地?拂开她的手,雾暗云深如一片冻结了的湖,拒绝道:
“不……”
王姮姬连忙扯住他的博袖,掏心掏肺地?恳求道:“郎灵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把我绑在?身边纯纯为了朝政权益。我也不会乱跑给你惹麻烦让你心烦的,我想出去一段时日,只是,”
太累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太累了。她太累了。
就当?给她放个短假吧。
她想暂时逃避这人世间一段时间,找个清净的郊外?小屋也好,每日做做白日梦,写写诗句,兜风骑马。如果她生命中曾有过这么一段自由灿烂的时光,她必会铭感五内,日后?多么黑暗的日子也不怕了。
郎灵寂一道清冷锋利直接剐向她:“你说实话是不是还想和离?”
王姮姬怔怔面对他,半晌摇头,“没有。王家?需要?你,我不会和离。”
郎灵寂道:“就因为王家?吗?”
王姮姬抿了抿唇,“是。”
他认真问:“王家?不自由吗?你想骑马家?里有最?大最?好的马场给你,你想去哪里只要?一声令下,无数仆人前呼后?拥地?抬着你去,我从来没限制过什么。”
顿一顿,道:“哪怕你想现在?离宫。”
王姮姬默了片刻,现在?确实自由,但她为何还想离开呢?她只是想要?一段没他的日子,没有他空气都是轻松自由的,吃糠也甜如蜜。对了,她只是想没有他。
郎灵寂继续道:“姮姮,呆在?我身边吧,你爹爹要?我事事以你为第一顺位,我不会反悔的。我会继续辅弼你们兄妹俩,直到……”
王姮姬听话头不对:“不,你若答应,我愿意将家?主之位让给你。”
她将戴戒指的手束在?他面前,道:“家?主的信物是‘传家?戒指’和‘吕虔之佩刀’两?样,我会悉数献给你,举行正式的让位仪式。以你的德望即便?不是王家?人,族人也会对你心服口服。”
这几日他当?代行家?主远比她做得好,换做是她,绝无魄力带领满门子弟到皇宫门口去跪地?请罪。
他很好地?保护了琅琊王氏。
而且前世他就是王家?家?主,这个家?主之位本来属于他。
这条件足够真诚。世人都讲名分,郎灵寂为王家?倾尽心血,王家?是他精心栽培的一株花儿,谁不想这朵花冠以自己的名字,成?为花的主人呢?
琅琊王氏必定会青史留名的,谁能经得住族谱单开一页的诱惑。
日后?史书工笔在?谈起琅琊王氏时,会提到一个并不姓王的角色——他是王家?女婿,却为王家?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基石。不单有《王章传》《王戢传》《王瑜传》《王慎之传》《王绍传》《王潇传》《王崇传》《王实传》……还有关于他郎灵寂的书写。
哪怕只有短短一行字,历史也记住了他。后?人会知道,郎灵寂曾鲜明地?存活在?这个时代中,做出了很多贡献。
但如果他只站在?王戢和王姮姬的阴影中,便?永不会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她用这条件交换求的是短暂离开王家?的一段时间,既不和离,也不抛却姓氏,之后?仍做他的妻子。
条件开到了极致。
“郎灵寂,如何?”
她满目真诚地?问。
郎灵寂默了默,第一次动摇了。
从参政起他的内心一直保持清眀自省,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矿野中一道笔直的线,从不被外?界干扰。
而今,却动摇了。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他这一生都在?追逐权力,为此舍弃了亲情、爱情、人情,戴着冷冰冰的面具,用绝不拖泥带水的手段准确摘得自己想要?的目标,连婚姻都是算计的一部分。
他也确实得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王家?被他掌控,王戢对他唯命是从,王姮姬成?了他夫人。但如果想更进一步,需要?一些突破。
前世他当?家?主时权势遮天,位极人臣,视皇帝于无物。他利用王姮姬够了,可以半年?不登门,她的死活与?他无甚关系,他是家?主不必服务于任何人。
今生他本来也能当?家?主的,可惜王章临终前病糊涂了,将家?主传给了王姮姬,他便?顺着这条轨迹一直走?下去。
此刻,王姮姬说要?把家?主之位拱手相让,自愿退出权力的竞争。
他得到家?主之位并不会失去什么,代价只是放王姮姬暂时的自由——王姮姬,一个政治婚姻的殉葬品,他不怎么喜欢的木讷豪门贵女。
这是一 桩无本万利的买卖。
对于不爱者,弃如敝屣。
他虽然答应照顾她一生,是她自己求神拜佛要?走?的。走?一段时间并没什么,回来之后?,她仍然是他妻子。
作为交换他将得到完全纯粹的权力,对琅琊完事完全的控制权,自此从幕后?走?出来,亮相在?历史的舞台,任王家?家?主,青史留名。
日后?史书谈起,不单知道王戢的八十万雄兵力围攻建康城,更知他一介文臣摧毁司马氏王朝的惊天动地?之举。
王姮姬还在?希冀地?凝视着他,期待他的答案,她手心微微出汗显然紧张已极。
郎灵寂鸦睫垂了垂,清骨霜寒,沉金冷玉的面庞,
“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