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 在陪伴肚皮圆滚的爱妻襄城公主度过一个完整的新年后,王戢踏上军旅之路,回转睽别月余的江州军营。
他是掌握天?下六大军事重镇的兵马大元帅, 理应长期驻守战场, 遗憾不能陪伴爱妻度过最艰难的临盆时光了。
临行前,王家人前来相送王戢。
王戢身披猩红战袍,头戴熠熠生辉的紫金冠, 目如闪电,手?握长戟, 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胯.下汗血宝马, 好一派将军风度。
襄城公主扶着硕大的肚子,含泪目送着王戢,王戢亦含情望向公主。
夫妻到了此时,不得?不分开。
“夫人, 今后独自要保重。”
他们的孩儿重要,她的身子更重要。若真有那一天?, 他宁愿不要孩儿也?要公主。
襄城公主轻点?头, 明白王戢的意思,夫妻俩心有灵犀,不必把话说尽。
“夫君,我知道, 你也?要好好的。”
王姮姬和?郎灵寂亦来相送。
王戢别了爱妻, 收敛情绪, 转而对王姮姬道:“九妹, 你为我王氏家主,年纪轻轻担负重担, 实在是辛苦了。坐到我们这种高?位上,既享受了荣光和?富贵,免不得?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望你保持一颗平常心,扬名?显亲光耀门楣,二哥会在战场上尽力辅佐你,为你提供军事资本!”
王姮姬道:“小妹记下。”
王戢粗砺的掌腹揉揉王姮姬的头,知道自己这妹妹始终与雪堂有些过节,陷溺在一场政治婚姻中难以自拔。
但覆水难收,形严势格,和?离根本是不可?能的。莫如抖擞精神?,重整旗鼓,利用政治婚姻带来的好处坐稳王氏家主之位,为家族谋取荣耀和?权力。
“好,九妹,若有什么难事记得?和?二哥说,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王姮姬对王戢的态度也?有些复杂,她一开始依赖这个二哥,后因他帮着郎灵寂而深深失望,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兜兜转转还是要互帮互助,密不可?分。
日子便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王戢顿了下,流露些许柔软,又道:“如果可?以还请九妹帮我照顾公主殿下,护她母孩平安,二哥感激不尽。”
王姮姬体会到王戢对公主的一片真情,承诺道:“二哥,你放心。”
王戢很多心里话憋着说不出来,想?到九妹身边有郎灵寂为她安排打点?好一切,便放下了心,没再啰嗦。
暖意飘荡于正月寒冷的凉风中,街衢中新年喜庆氛围还未散去,一家人却要奋战在不同地方,各自守卫各自的职责。
真的该走了。
江州已按照郎灵寂设计的那样打造成一个为王氏源源不断提供粮草和?兵员的大本营,将士日日操练,养精蓄锐。
王氏不像原来那样只当一个书香世家在兵权上任人掣肘,而切实掌握了包括江州在内的六州,占尽天?下军事强镇,受到威胁时腰杆子有了底气。
自古英可?以为相,雄可?以为将;英聪明秀出,雄胆力过人,王戢和?郎灵寂勠力合作,才能真正做出一番事业。
他愿意相信郎灵寂,把妹妹托付给郎灵寂照顾,因为郎灵寂有清净有力的人格,稳健的内在,任何时候都能恪守契约。
“雪堂,家中一切拜托你了。”
郎灵寂颔首。
“仲衍且去。”
他和?郎灵寂之间?自然不必多说,多年来默契的合作已让他们亲如战友,拴在共同的利益上,里应外合。
王戢甩了甩披风,忍痛割断万般思念踏上路程,影子又深又黑。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强大的武力支撑,他走了之后,希望一切可?以风平浪静。
……
太?初年正月,皇帝司马淮欲改元“康平”,意为康定平复北方大片失地,克服神?州,统摄天?下全部版图,不再缩在南方当个偏居一隅的窝囊皇帝。
此诏一出,群声如沸,众臣中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者如祖逖、刘琨等北伐名?将,志枭逆虏,乐于皇帝对北伐事业投入力量。
不赞成者却占更多数,大多是门阀豪族,他们在江南惬意的温床上咏歌升平日久,沐浴膏泽,早已忘了衣冠南渡的初心,不愿花费人力物力北伐,况且北伐毫无胜算。
文官品秩之巅的中书监郎灵寂亦不支持皇帝改元,理由很朴素很真实——
改元往往伴随着大赦,当今天?下本就动荡,如果将牢狱里的大恶大奸之人都放出来,盗贼蜂起,天?下将大乱。
这是第一条最主要的原因。
其次,本朝划江自守,若此时北伐,东南沿海的倭寇、西南蜀地的李家势力都会趁火打劫,使建康被两面夹击。
再者,朝廷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与羯族、胡人和?东北慕容氏抗衡,盲目出兵不仅无法克复神州,还会遭到反噬。
郎灵寂罕见用绝对锋利的态度,以中书省首席大员的名义驳斥了皇帝的诏令,直批四字“主政荒谬”,意在指责皇帝不顾黎民,沉浸于镜花水月中,异想?天?开。
年号和?都城是国本,焉能说改就改。凭着一时血气强行与异族开战,恐遭亡国之祸。
北伐党闻此,立即对郎灵寂口诛笔伐,在他们眼中,皇帝是准备重振朝坤的年轻君主,郎灵寂则代表了旧贵族顽固派,典型的贪图安逸享乐而不顾沦丧的失地,朝廷的吸血虫。
天?下苦门阀久矣,其实何止郎灵寂一人,本朝专重门阀的风气滋养得?整个琅琊王氏成为朝廷的蠹虫,士人不学无术白白拾官可?做,朝廷的锐气一日日地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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