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着时?光,去皇宫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剩下?时?间还要拜谒皇帝、行?妃位的册封礼,实在促狭。
“你没权力框死我的时?间,我才是?王家家主,”她亦不提方才的事,用公事的口吻道?,“……如果我回不来怎么办?”
他不会?荒谬地疑心她借此机会?跑了吧,明?知道?,她不可能离家出走。
别的可以割舍,她蛊瘾已深,情蛊时?时?刻刻操控她的精神,让她像个病人。
郎灵寂面容温淡,“那你二?哥会?去皇宫救你,是?皇帝蓄意扣留了你。”
王姮姬凛然:“司马淮不敢,除非他疯了,公然与琅琊王氏为敌。”
郎灵寂条理清晰地反驳:“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的外表迷惑,谁知道?庙堂之上?那群衣冠楚楚的人内心藏着什么龌龊。”
他话似乎另有所指。
忽然送两个王家女进宫,绝不仅仅监视皇帝、争宠后宫那么简单。他在皇宫有无数眼线,何必画蛇添足地送王芬姬和王清姬过去?
唯一的可能,是?为了钓出……
又是?一场隐秘的合谋。
王姮姬默契地沉默下?来,她不愿助纣为虐,但别无选择。
她和他暗中配合了数次,恰如那次杀了许昭容一样,他的决定?她会?帮他,她的决定?他也会?无条件帮她。
“嗯——”
她起身,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准备去完成?他的任务,“那我走了。”
郎灵寂尚沉浸在情绪中。
王姮姬平静中透着一股压抑,明?明?很渴望外界,装得矜持自守。
好像劳役的犯人终于有机会?放风,即便?片刻能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她格外珍惜三?个时?辰的外出,分分刻刻稀罕着,话里话外想?早些出门。
三?个时?辰很长,香燃了一把了。
郎灵寂从她的神色中看穿想?法,道?:“姮姮,这次是?让你送别人的。”
王姮姬扭头,似不解其意。
他道?,“不是?让你葬送自己的。”
王姮姬肃然质问,“什么意思?”
他那双洞悉世故的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现在是?他的奴隶,在情蛊的效用下?帮他做事。
他既敢放她单独入宫去见司马淮,那么便?做好了万全准备,应对她所有可能的背叛。
王姮姬挣扎片刻,心照不宣,诺道?:“你放心。”
……
王姮姬打扮完毕,拖着沉甸甸的裙摆,和郎灵寂一道?到?外厅去。
盛装打扮好的王芬姬和王清姬已经准备就绪了,王清姬面带泪痕,王芬姬则已彻麻木了,神思不属地呆滞着。
一夜之间锦绣人生被无情碾压为齑粉,换了谁谁都得怨恨。
王戢见了王姮姬,嘱咐道?:“九妹,你作为王氏家主,送你两位姐姐到?皇宫去觐见陛下?,向陛下?陈述我王氏为皇家子嗣延绵的一片苦心,二?哥会?在宫门外等你。”
王姮姬清隽道?:“二?哥,我知道?。”
她指根戴着灿然的家主戒指,转头看向两个姊妹,欲开口搭话。
王芬姬眼角一斜,满怀怨毒地瞪她,双唇死死抿成?了直线。王清姬亦垂着头,俨然一副不配合的模样。
王姮姬哑然,淡淡扯了扯唇。
她算是?彻底把这两个姐妹得罪了。
但无所谓,用不着责怨谁,谁的人生都这么充满了悲剧性。若跟她交换一下?人生,王芬姬恐怕会?更加怨恨。
是?啊,宫里又不是?火坑,比这死气沉闷的大宅好多了,逃离家族的桎梏。
三?位王家贵女先后上?了三?顶轿。
王姮姬的家主轿子自然是?最奢华最靠前的,前后随行?的仆人也最多,其余两顶则并列在后,分别为天子贵妃。
皇宫壮丽巍峨,朱红色的建筑傲然屹立,富丽堂皇,晨曦太?阳的万丈金光像烟花一样爆开,把树梢都点?亮。
宽广雄浑的御道?,厚重的地砖,无处不昭示着皇家气象,这座衣冠南渡后在此已风雨屹立了几十年的帝王宫阙。
王姮姬曾来过这里几次,每次皆有郎灵寂在旁陪。今日单独一人,骤然间脱了束缚,仿佛能凭己自由自在地选择。
可她心情很沉重,恣意不起来。
礼部负责迎接的官员第一次见到?王姮姬,倒吸了口气——王氏家主果然如外界传闻那般,是?个美丽柔弱的年轻姑娘。
官员深知她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地位尊贵,肃然起敬,一路领着她从前朝男性官员上?朝的官道?直抵太?极殿,觐见陛下?。
太?极殿却房门紧闭。
好巧不巧,陛下?本已穿好了朝服准备召见王氏家主,因昨夜洗凉水澡犯了胃寒的毛病,疼痛难忍,太?医正?在为其紧急医治。
凉水澡。
……秋色寒凉,这个天气洗凉水澡本身就很诡异。
介于陛下?的私癖,王姮姬身为臣妇不便?多问,只点?点?头。
传旨的内侍生怕怠慢了王氏家主,道?:“侧殿备好了瓜果和茶水,家主可暂时?移步休息,陛下?龙体好一些立即便?来!”
王姮姬倒是?没什么,等等就等等,王芬姬和王清姬二?人却是?难堪。
今日是?王芬姬和王清姬第一次进宫,相当于新婚之日。陛下?称病未曾相迎,摆明?了不满琅琊王氏,不满她们这两个妃子,羞辱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偏偏陛下?龙体抱恙,说不得什么。
王芬姬面色铁青,王清姬亦黯然。没有人想?被轻辱和怠慢,她们是?琅琊王氏贵女,平日里众星拱月的角色。
她们愿不愿意入宫是?一回事,皇帝礼不礼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内侍察言观色,闻此连忙道?:“陛下?近日来睡眠恍惚,常常夜半梦魇,龙体一时?不适也是?有的,还请家主多体谅。”
王姮姬想?那司马淮不过是?个弱冠的少年,情窦初开知慕少艾之时?,和后宫妃子乱来情有可原。但半夜洗冷水澡的诡异举动,会?不会?与郎灵寂此番目的有关……
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入宫不单单是?为了送王芬姬和王清姬,更要以自己为饵,帮郎灵寂钓出一些东西的。
“无妨,臣妇和二?位贵妃娘娘等等就是?。”
内侍犹嫌理亏,王家势大万万得罪不得,怕陛下?的缺席令王氏心生嫌隙,殷勤提议带着王姮姬等人在宫中四处转转,今后二?位贵妃娘娘要生活在宫中,提早熟悉熟悉也好。
左右闲着无事,王姮姬答应下?来。
王芬姬和王清姬脸色依旧阴郁,同样是?入宫,王姮姬和她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王姮姬是?荣耀无比的家主,掌控旁人命运,送旁人入宫,她们是?入宫的笼鸟。王姮姬可以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她们却是?笼中人。
王姮姬知她们二?人有怨言,内心亦有苦衷,王家家主的身份像沉重绳索一样锁着她,家主就是?责任。
后花园秋高气爽,蔚蓝的天极其深邃,一行?行?大雁在天空飞过。
恰好,御花园张贵妃正?在游园。
张贵妃这几日心情本就糟糕,见一行?陌生女子在后花园中招摇,便?恼怒派人问是?哪宫的嫔妃,见了贵妃竟熟视无睹。
宫里的女人,即便?仗着圣宠优渥,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狐媚子。
“放肆!你是?哪宫的嫔妃,什么位份,见到?贵妃娘娘,为何不行?礼问安?”
王姮姬缓缓疑惑地回过头来。
王芬姬和王清姬岿然不动。
空气忽然安静。
内侍汗流浃背,更加尴尬,引荐道?:“贵妃娘娘,这位不是?妃嫔,是?王家家主九小姐,中书监之妻,大将军之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