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眼眸顿时?挟着寒霜。
像洪水决了堤,尖锐暴烈的情绪在此刻轰然爆发,冲垮一切的理?智。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倏然攥紧郎灵寂的衣领,跨骑在他身?上?,疯了似地使劲儿?,将他按倒在了绵柔的草地上?。
双手掐紧他脖颈,尖长的指甲陷了进去,咬牙切齿地道:“你放过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我命令你。”
郎灵寂被制住,无法动弹,仰着下颌,气息微微紊乱,“哦……”
她的双腿正好骑在他的窄腰上?,由于愤怒死死拢紧,双方褒衣博袖层层交叠,挡住了内里的动作。
郎灵寂死水无澜,“那凭什么呢?”
现在这种情况,别谈什么王章临终的遗训,什么契约精神、责任道德,黏连他们的是最切实?的利益,残酷赤..裸的交易,她不付出?代价又怎能期待成果。
情蛊和情绪的共同驱使下,王姮姬微微颤抖,呼吸比平时?重浊许多。
她神情泛着一层轻朦朦的黛色,多日来的素面?朝天使她玉颊微瘦。
顿了顿,她松开?了他的脖颈,“你说?我凭什么?”
他剪除掉她身?边所有心腹,让她无枝可依,就是想把她今生牢牢束缚在琅琊王氏,束缚在他身?边。
王姮姬水葱似的指尖轻轻滑动在他衣裳的襟扣上?,不带情绪道:“我是你的妻子?,这辈子?都不分开?,行了么?”
郎灵寂缓缓从?草地上?起身?,拂着凌乱发丝上?沾的草,清灿的长眸微眯,撒了一点点日光的影子?,心跳悄然漏了拍。
他如愿得到一个顺从?屈服的她,牢牢掌握在手,再也?不会有丢失的风险,仅仅用几个下人的命去换罢了。
他斟酌片刻,“成交。”
郎灵寂伸手将她揽住,两人一道躺在绵软的草地上?,衣裳凌乱不成体统。他们身?体严丝合缝贴合,内心却空荡荡冰冷冷的,唇在彼此唇边若即若离。
王姮姬麻木地埋在他怀里,前?世苦苦思慕的郎君是今生无尽的噩梦,前?世他只是冷漠些、洁癖些,今生他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远处的冯嬷嬷并不知道小姐为她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小姐与姑爷搂抱在了一起,二人的隔阂又解开?了。
小姐从?草地上?起身?,姑爷俯身?帮她掸去裙摆上?的草丝,随即牵了她的手,影子?交叠——二人成婚这么久,第一次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牵手并肩。
郎才女貌,玉人成璧,多么般配。
王戢兴致高涨摘完柿子?,从?树上?跳下来,招呼道:“雪堂!九妹!”
郎灵寂应声与王姮姬一道过去,品尝几枚新鲜采摘的柿子?。
王姮姬埋头吃了一颗,橘红的甜液弄得满嘴都是。郎灵寂淡淡微笑了下,罕见地用绢布给她擦了擦,眼里熠熠若春水。
“真脏。”
王姮姬阖了阖目,任由他擦。
此次他虽没出?健康,荆州的胜利却是郎灵寂一手操控的。门阀之力俨然越来越强,她生是门阀的人,死是门阀的鬼。
就像成婚时?那把巨锁聘礼,铁铸的材料,无论?如何?也?劈不烂。
她身?中情蛊,又需要他帮着王氏,和离简直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痴梦。她再也?不想让这场痴梦连累旁人的性命了。
王戢看着雪堂和姮姮,觉得他们黏在一块关系要好,比之成婚时?的冷淡融洽许多,暗自欣慰。
可惜九妹的身?子?太病弱了,若是将来在有了孩儿?,与他和襄城的一边大,可以让孩子?们聚在一块玩耍,共同上?学堂。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外野炊了整日,暮色很快到来。
兴尽该返,襄城公主怀着身?孕辛苦,已经沉沉入睡了。
王戢抱着公主回去,“九妹,你和雪堂也?早些回小王宅吧,明日还?要进宫。”
王姮姬眼皮倏然一跳,进宫?
王戢笑道:“傻妹妹,明日宫里有封赏,我们全家官居五品以上?的族人都要入宫向陛下谢恩的。”
荆州的大获全胜,琅琊王氏结束了两年多的征战生涯,满门加官进爵。
王姮姬这才恍然想起。
这一天,来了。
竟然这么早。
前?世郎灵寂位极人臣的那天是个红梅绽放的寒冷冬日,她重病缠身?,被许昭容活活气死,临死前?没见到他最后一面?,那时?他便是进宫谢恩领受陛下封赏了。
王姮姬默了默,失语片刻,独自久久伫在原地,清冷的月辉洒在双肩上?。
王戢抱着襄城公主扬长而去,下人七七八八地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郎灵寂在她身?后,“想什么呢?”
他们也?该走了。
王姮姬迟钝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严格意义来说?,明日是她的忌日,他位极人臣的日子?恰恰是她前?世的忌日。
她的目光,遥远似隔着两世。
郎灵寂读懂了她,却无任何?疑虑和畏惧,习惯性地过来牵住她的手,娴熟而自然,充满了对前?路的笃定。
他们是携手在乱世中开?创一片天地的夫妻,未来如何?大风大浪,只要彼此同心同德,皆可安然无恙。
她选择他,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