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殷勤:“小姐感?激您的恩德,特意为?您做的礼物,弄了一整天?呢。”
郎灵寂摊开挂在上面的纸条,隽秀的几个隶字跃然,写着宜室宜家。
“谢谢。”
冯嬷嬷道:“小姐知?道您心里向?着她,怕您上下朝黑着,小小的灯笼,给您照点亮,却笨口?拙舌地不会写祝福的话。”
郎灵寂颔首,“有心。”
冯嬷嬷观察了几眼姑爷的神色,心满意足地退下了,临走又喋喋不休地转达了几句小姐的关怀之语。
书?房内,郎灵寂摇曳着那灯笼的流速,带着冷静而细腻的情感?,留恋半晌,随即冰凉地丢进炭火盆里烧了。
真无聊。
她有病吧,做这种废物玩意。
灯笼,他还缺灯笼么。
炭火很快将纸灯笼吞噬殆尽,留下焦糊的边缘,残损地在火影中挣扎。
郎灵寂瞥见桌案几枚下午许昭容绣来的香囊,顺便丢里烧了。
物件就?是物件,无论谁做,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意义的,别?无两样。
他始终对事不对人,襄助的是琅琊王氏,是主母的身份,却不是王姮姬这个人。
合作关系而已,别?太上头,别?因为?这点互助就?滋生感?情了。
他黑色的眸中倒影着孤寂的火光,跳跃狰动,只似深深的渊。
……
暖棚里,几颗甘棠小树发了芽。
时处隆冬,寒冬如冥地,松雪飘寒。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梅雪都清绝。
许太妃本来病着,被地皮的这件事打击得不轻,缩在屋子里躺着,奄奄吊着气,再也没法出来碍眼了。
这件事就?这样被解决了,没费什么力气,悄无声息的,仿佛本该这样。
王姮姬乘马车往当年获得吕虔之佩刀的宅邸看?了看?,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宅邸,寂静寥落,阴森森的毫无生气。
先祖得赠予佩刀时,曾预言这把刀只有三?公才能佩戴,否则反累其害。如今的王氏已远远不是琅琊郡孝友村的小宅院的,门第之高,天?下人望尘莫及。
时殊月异,早已不复当初。
就?像她们琅琊王氏起源地孝友村连同王右军的洗墨池,更?多的变成了一种缅怀的遗迹,没有实际价值了。
无论多么坚固的东西,终将被时光抹平化为?虚无。她和许太妃抢来抢去?的,只是一片荒瘠僻静之地。
但能保住这处宅子,很好。
天?日明净,都无纤翳,乳白色的雪幕覆盖了漫山遍野,露冷风高。
远方的远方朦胧的太阳,像个符号,融化不了冬日的冰雪,传递不了暖。
王姮姬在王家别?院中转了一圈,索然无获。这里常年无人居住,稍微动弹就?尘灰漫天?,檐角轻微的蛛网让人有种时光冻结的错觉,古旧而苍凉。
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在屋檐下。
郎灵寂撑着伞,静谧在她身侧。
他藐视着那些?冰雪,也藐视着她,神色似灰烬和霜,像杳然于世之人。
“满意了?”
王姮姬没回答,只一个气音,
“嗯。”
“以后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
拐弯抹角地在床榻上哭,既丢人又没必要,引得彼此双方的误会。
“猜来猜去?的,彼此都累。”
她道,“跟你说,你就?会答应?”
郎灵寂道:“能力范围的合理要求。”
王姮姬鄙夷,泛泛空谈,言不由衷,宛若望梅止渴,用些?好听话迷惑人。
“我以为?你会向?着许太妃,她毕竟是你的继母,又有你的红颜知?己在侧。”
他眸中反射着细碎雪光,“我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王姮姬懒得追究,深深晓得他们只是僵硬的合作关系,为?了共同的利益才聚在一起,不涉及过多的情感?牵扯。
一根绳上的蚂蚱,同样溺水,同样在窘境中挣扎,一只蚂蚱能对蚂蚱生出什么感?情,奔命还来不及。
今生他没和许昭容配成双,是时机未到,缘分未到,但这两个狗男女注定要滚到一张榻上去?的,和前?世一样。
昨晚那只灯笼,实多此一举了。
“你肯帮着我家就?好。”
她语气微沉。
郎灵寂,“我当然帮你,帮王氏。”
淮水尽,王氏绝。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日里,王氏都会是华夏首望,承载豪门的荣光。
人的生命尽头都会下一场雪,坟丘有一棵锤垂头丧气的梅花树,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一切,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但在此之前?,他们会纠缠在一起,呼吸相连,命运相关,用白纸黑字的契约绑定,度过反复无常的人间四季。
王姮姬倚在他的颈窝之间,观赏着簌簌落下的大雪,烟灰色蒙蒙的天?空。
没有必要感?激,这是她用身体和契约换来的庇护,照单收下便是。
她用一纸契约拴住了他的政治前?途,让他今生今世只能为?琅琊王氏做事。
他同样在她身上种下了情蛊,用爱的规训,温柔,暴力,使她屈服顺从。
他们互为?彼此的奴隶。
明明一放手彼此都能获得自由,偏偏为?了人世间的浮云名利相互折磨着。
冬雪茫茫。
一年过去?了。
只是不知?在夏日死去?的文砚之,如今坟头也白皑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