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遇到了流寇, 她为了将贼寇引开,抄了小路。
混乱之中,她与?既白和冯嬷嬷走散了, 马车车厢在雪崩中跌落山崖, 剩她孤零零一人一马走在雪地?中。
崎岖的?绵绵远道,雪雾极大,难以辨认方向, 连三尺之内的?树木都只是模糊的?黑影,天与?地?相接, 挨着悬崖。
她披着被凛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斗篷,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中, 昏暗之中举头不见日月和星星,在原地?兜圈子。
马儿嘘嘘喘着粗气,鞍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看样子也到了濒死的?边缘。
王姮姬用自己的?手套给马儿掸了掸雪, 与?马抱在一起取暖,荒山野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体力在快速被寒冷消耗掉, 情蛊的?瘾也犯了。
她深知此刻睡去的?下?场,不能睡,默念着爹爹的?名?字,强提精神。身后的?流寇已经迫到很近很近的?位置了, 一旦被捉后果不堪设想。
上次她在野外犯了情蛊的?寒毒, 身边尚有文?砚之, 奔着跑着救她。
这次, 谁也没有了。
王姮姬咬牙坚持着,面色仍坚毅。
做出的?决定不能轻易后悔, 否则盲目自怨内耗,更会处于败北的?境地?。
她牵着马儿,来到了一棵并?不能遮风挡雪的?高大树木后,躲了起来。
暴风雪应该不会持续太久,若是能生起一堆火定然能平安无虞。
她浑身无力像发了高烧,四肢又冷又麻木,顺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滑下?,抱膝坐下?来。
这么?干干净净埋葬在雪地?里也好,自由,清新,呼吸着天与?地?的?空气,来年开春她和马儿的?骸骨还能化作涓涓消融的?春水,雪层下?蕴藏着诗意。
休息一下?吧,就一下?……
她存着几分恍惚,面前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慢慢幻化成?爹爹的?模样,走近,慈祥的?笑,朝她伸出手来,“姮姮。”
“爹爹……?”
王姮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潜意识里,她知道爹爹已去了。
稍一动,怕爹爹就会消失。
王章的?影子泛着微笑,最温暖和蔼的?样子,他头发没白,脸上没什么?褶子,依稀是小时候常常抱自己的?年轻模样,把她抱在怀里亲,举高高,唱童谣,有爹爹在,姮姮什么?都不用怕。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人影不是什么?爹爹,而是流寇。他们尾随一个?长?得极美?的?小女娘一路至此,料定她跑不远,果然让他们逮到了。
“嘿嘿,瞧这小女娘吓得,竟还叫老子爹爹了……哈哈哈!”
“说好了,这是老子先发现的?,谁也不能跟老子抢!”
空气中飘荡着粗俗肮脏的?话,不堪入耳,绳子和麻袋已迫在跟前。
很快,这位衣着靓丽的?小贵女就要被卖到私窠子中去,一条玉臂万人枕。
在此之前,她的?清白肯定保不住。几个?兄弟身边常年没女人,正好馋得很,玩弄够了再卖到私窠子去。
王姮姬眼见“爹爹”离她越来越近,伸出长?满黑毛的?粗手,朝她的?腰掐来。
那是危险,要躲开,意识在强烈支使着着她,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暗暗将家主戒指的?机括摁开,哒的?轻响,戒指延伸出一根锋利的?钢刺,在雪地?中辉映着蓝幽幽淬毒的?芒光。
虽 然她孤身绝对不是五六个?强壮流寇的?对手,能杀一个?是一个?,她注定要下?地?狱的?,拉一个?陪葬就赚了。
“小女娘,来吧……”
嘿嘿邪气恶心的?笑将她笼罩,绳子和麻袋已咫尺,流寇要直接撕去她的?衣衫。
王姮姬亦准备好了背水一战。
猛闻“嗖”地?一声空气爆鸣声,像风雪之后阳光撕破乌云,骤然将困境打碎。
锋利的?箭镞直射脑仁,最前面的?流寇吭都没吭,软塌塌倒地?。另外几名?流寇大惊失色,欲逞凶伤人,在极短时间内依次中箭,每一箭都稳准狠,直插脑仁。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王姮姬脑仁也在嗡嗡响。
遥遥见浓雾霪雪之中,一男子人影风神峻兮玉立,恍惚令人回到了水工明秀的?江南。
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
郎灵寂纵身下?马,将雪地?上的?她扶了起来,揉搓她冰寒的?玉颊和覆盖其上星星点点的?雪粒子,冻红的?颊像埋在雪地?里的?冻柿子一样,确信人还活着。
王姮姬麻木地耷拉着手,戒指上还长?着危险的?钢刺,锋芒对向他。
郎灵寂轻喘了口雾气,罕见的?释然之色,微阖了目,一把将她深深抱住。
王姮姬一时恍若被雪埋压住,躯体被束缚极紧,推不开动不得。
这样被抱着很紧很紧,静静耽于彼此并?不温暖的?怀抱中,直到亘古。
“跟我回去。”
郎灵寂说罢这句,不等她回答,摘掉身上棉斗篷裹在她身上,打横抱走。
……
九小姐因为一场风寒病倒了。
冯嬷嬷等人被搜山的卫兵找了回来,冯嬷嬷被贼寇砍伤,正好伤在髌骨之处,短时间内无法?下?地?走路。
榻上,王姮姬盖着厚厚的?被子,刚被喂过药,意识仍昏迷着。医者说九小姐性命无虞,元气耗损过大,病弱的?身子得好一段时间静养。
郎灵寂抱臂坐在榻边,半垂眼睇着苍白的?女子,神情阴郁。
耳畔传来许太妃委屈的?唠叨:
“……她当时要与?我们换马车,想必看中了我们车上的?宝物,趁机私吞了去。果然,一件都没给我们留下?。”
“都传山中有贼寇,实则只是雪大了些而已,哪里有贼人敢抢官道?她自作主张换马车在雪地?迷了路,反倒怪罪旁人。”
郎灵寂双目黑如渊,透不进一丝光,“那太妃为什么?说主母已被王家人接走了?”
“应该吧……”
许太妃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她是家主,身份尊贵,我们都到寺庙了难道没人救她?”
郎灵寂声线平平地?重复,“应,该。”
什么?就应该?
许昭容轻声搭口,“姨母还在垭口冒着寒风等了主母一会儿呢,久久不见主母,心急如焚。后来官兵来了我们才走的?,雪堂表兄误会姨母了。”
许太妃愤愤,“你在怀疑你母亲吗?谁能害得了琅琊王氏的?主母。她只是风寒了而已,性命好好的?。”
“可琅琊王氏的?主母刚才确实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郎灵寂淡淡强调,“母亲差一点让我违反契约。”
许太妃质问?:“契约,又是契约,难道她的?命比你母亲的?命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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