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心如明镜,愈发不喜这些应酬席面,能推就推。
她水深火热,被当成珍稀动物一样?监视着?,那人外表不在意,实?则将?她放置于外宽内忌的环境中,腹背受敌。
终究只她独自一人负重前行?罢了。
许太妃姨侄二人暂居小?王宅,瞧宅中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权贵,心生歆羡,求王姮姬也带许昭容见见世面。
众所周知贵族是一个?靠裙带关系的内部圈子,具有极强的排外性,只有找到合适的引路人才能融入其中。
王姮姬干脆利索地拒绝了。
她让这姨侄二人留在小?王宅,已?是看郎灵寂面子上的莫大恩赐,不要得寸进尺。
许太妃受不了当众被儿媳下面子,便和宾客议论着?,“昭容这闺女素来得我儿灵寂喜欢,不日就要扶为妾室了。”
周围一圈顿作惊异的目光,琅琊王和王家小?姐成婚仅仅不到半月,就要纳妾了?
许太妃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昭容能不能入琅琊王氏为妾,先嚷嚷出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事实?摆在那儿,王姮姬作为家主需要顾及面子,不会不同意。
王姮姬闻此,对向?许太妃,淡淡笃定地道:“是吗?”
作为舆论的漩涡中心,她正面对峙许太妃,不卑不亢,手指上象征着?世族徽记的家主戒指正在闪烁着?熠熠光芒。
许太妃皱眉愣了愣。
只听王姮姬掷地有声,“小?王宅是我琅琊王氏的,无论内宅还是外宅,到底是我做主,你?们家侄女入门做不了妾。”
她直接点出了名。
任凭郎灵寂与许昭容再?惺惺相惜,只要她不点头,这对男女就得永远像被银河分开的牛郎织女一样?,偷偷摸摸的。
许昭容在堂中,一袭素白的衣裙清丽无比,楚楚可怜,忍气吞声,像极了话本子里受主母欺负的小?白花外室。
闻主母公然否绝了她入府的可能,她银牙一咬,瘦弱的身影含泪跑了开,像是遭到了极大的羞辱。
“昭容!”许太妃焦急地在后呼唤,恨恨瞪了眼王姮姬,随即追了过去?。
王姮姬置若罔闻,席面继续。许太妃和许昭容姨侄俩不过是太小?的角色,根本不会对席面有任何影响。
清风轻拂她颊上面纱,容貌若隐若现,宛若迷雾中的一支白梅。
众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有的支持琅琊王氏,有的暗暗看笑话。
这琅琊王氏的家主兼主母当真?有几分威慑力在,教训婆母丝毫不容情,妾室更别想蹬鼻子上脸。
毕竟琅琊王氏,那是何等门户?
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在朝堂上处置朝廷命官如此,在内宅更是如此。
说难听点,似许昭容这等瘦马出身的,连给琅琊王氏当最?下等卑贱的奴婢都不配,败坏家风,沾一点都嫌脏。
王姮姬出身虽高贵,总戴着?面纱,难道生得又老又丑见不得人?
许昭容温柔婉转,跟个?小?黄鹂似的,男人见了都喜欢。这点阴私事,大家都明白,心照不宣罢了。
……
接下来数日,王姮姬皆闭门谢客。
倒不是因为宴会的事她有了什?么心理负担,王戢从扬州弄来了两棵甘棠树苗,珍贵品种,她这几日一直忙着?栽树。
本想种在自己?院子里,奈何后花园的土壤更肥沃,阳光和养料更充足一些,她便亲自动手将?两棵甘棠树栽在了后花园,并在周围绕了一圈篱笆,怕毛手毛脚的婢女仆役失手碰坏了树,前功尽弃。
几日过去?,甘棠树水土不服,半死不活。王姮姬发愁得很,又叫冯嬷嬷从扬州请来了从前照顾这两棵甘棠树的园匠,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将?树救活。
桃枝等人皆不解王姮姬为何如此重视这两棵甘棠树,王姮姬自己?心里清楚,树有特别的意义。
一棵代表了爹爹,一棵代表了文砚之?。有他们在此伫立,偌大的宅子好像不再?她孤身寂寥了,心里有了着?落。
这秘密冯嬷嬷也知道,小?姐为老爷寄托哀思种树自然无可厚非,但也为文砚之?种了一棵的事……万万不能外传。
幸好树是死的,不会泄露秘密。
文公子生为小?姐,死后若有在天之?灵,也会默默保佑小?姐的吧。
王姮姬又让园匠多选了一些甘棠树苗,分种到王氏在京的各个?宅邸中去?。除了乌衣巷,甘棠树开遍整个?琅琊王氏在京的所有宅子。
淮河边的一处王家宅邸比较特殊,表面上平平无奇,偏僻普通的地皮,却是当年王家祖先挖出代代相传宝刀的地方,并传下了“甘棠伐,王氏移”的预言。
王姮姬作为新家主,有责任保护好王家的每一片土地,不受其他皇族豪门的蚕食,守住自家荣耀。
凡她这任家主统治的王家地盘,皆种上甘棠树,作为王家新一代的新徽记。
种树之?举,在糊里糊涂的王家下人看来,另有一番意味。
主母和姑爷关系淡漠,姑爷从不来主母的院子,常常往许太妃那里去?,许昭容趁机献媚取宠,一家人其乐融融。
主母只能摆弄着?树,分外孤独。
姑爷,是半分也不在意主母的。
……
这样?清闲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个?月,每日活动范围虽固定,没什?么缠人的烦恼。
直到那日傍晚。
暮色,王姮姬和桃枝提灯从藏书?阁归来,见院落中簇簇灯火,似是来了人。
踏进院落中,见郎灵寂正闲闲伫立在水磨青砖上,试墨临池,清风鉴水,明月天衣,微微弄袖风。
闻她,他幽幽转过身来。
王姮姬一愣,望见漆黑的天空满月欲蚀,散发着?明亮的清辉,蓦然想起来今日是十五。
——他们约定好圆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