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欺人太甚!
她究竟懂不懂半分待客之?道?
王姮姬问:“桃枝,我要的香膏呢,怎么还不送进?来。”
桃枝矮了?矮身,回道:“主母,是许太妃非要跟奴婢攀谈,要这要那?儿的,耽误了?时候。”
王姮姬道:“太妃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要以?贵宾之?礼尊重。”
桃枝撇了?撇嘴,“奴婢是王氏的丫鬟。”
王姮姬自顾自道,“罢了?,过来,你先帮我涂香膏,冯嬷嬷会告诉你涂在哪儿。”
说罢率先走进?了?内室。
这主仆二人一言一句的,恍若旁若无人。
许太妃脸色比菜色还难看?,浓重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僵,“砰”地重重将茶盏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什么新妇,什么玩意!
……
许太妃从王家小姐院里回来,被气?苦了?,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活了?这么大岁数,她还没这样轻视侮辱过,准备了?一箩筐训诫新妇的话没说,反而被新妇摆了?一通。
她今日?可算见识到以?门户自矜的琅琊王氏的厉害了?,道貌岸然,冷漠轻狂,一群依仗冢中枯骨傲慢无礼之?辈。
“走了?,昭容,收拾东西回琅琊。”
为免碍主母的眼,许昭容一直避嫌在屋里。此时见姨母如此伤心落泪,慌忙上前询问,“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许太妃道:“她琅琊王氏看?不起咱,咱也不要跟她们沾关?系。明日?便叫雪堂跟她和离,咱们回琅琊郡去。”
许昭容心里咯噔一声,卷铺盖回琅琊郡一切就?都完了?,转移话头,“姨母,您喝盏茶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对侄女说。”
许太妃听“茶”的字眼就?恶心,刚才王姮姬那?壶茶仿佛从她脊梁骨灌下去的,她今生也没喝过那?么难下咽的茶。
人在屋檐下,仿佛坐一下椅子,喝一口茶,都是琅琊王氏的巨大恩赐。
“这辈子也不喝茶了?,和离,雪堂必须和那?个女人和离!”
许昭容给许太妃倒了?碗白水,劝她稍安勿躁,道:“雪堂哥如何会跟刚过门的主母娘子和离,两人新婚燕尔,正好感情好的时候,姨母千万莫要冲动。”
许太妃含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难道他有了?新妇,就?不顾我这继母了?么?雪堂素来明事?理,分得?清轻重。”
许昭容暗叹,正因为他分得?清轻重才不会和王姮姬和离,王家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多?少助力,许氏无法相比。
所以?她自己一开始目标仅仅是做雪堂表兄的良妾,从未肖想过主母的位子。
她不愿招惹王姮姬的,更不愿与斯人为敌。她只想跟主母和平相处,获得?丈夫的爱,平平凡凡过日?子就?够了?。
许太妃恼恨了?会儿,逐渐清醒过来。
那?王姮姬不可一世是有资本?的,她承琅琊王氏王太尉的衣钵,既是前宅决定朝政大权的家主,也是后宅执掌中馈的主母。
双重身份之?下,自然尊贵无比。
寻常女子一辈子都不能踏入的祠堂,她来回穿梭如家常便饭。
方才隐约望见她书桌上堆着许多?牍文,王家在朝廷的事?竟需她签字诺之?。
郎灵寂和王将军做出的决定,得?先问她这名义上家主的意思。
但女人终究需要丈夫管着,再厉害的女人,丈夫一纸休书就?沦为下堂妇了?。
琅琊王氏门高非偶,郎灵寂虽不会做得?那?么绝写休书,但和离肯定是有的。
听说她暗恋了?雪堂五六年,当初还女扮男装巴巴追到学?堂去。
被爱慕的男人抛弃,婚后仍然是处女,这就?够令王姮姬心痛了?。
当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和主母,得?不到丈夫的爱,又怎么样呢?
天色将暮,郎灵寂下朝还未来得?及褪去朝服,便被许太妃请到了?院里。
许太妃痛诉王姮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见面都要戴着面纱,浑没把她放在眼里,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见了?婆母,摆大款,不敬茶。晾着婆母,独自去洗头,之?后若无其事?和丫鬟谈话,浑然没半分规矩礼貌可言。
郎灵寂举重若轻,可有可无地点头。许太妃怒意更盛,要儿子施予那?女人惩罚,或者让她亲自来道歉谢罪。
郎灵寂声线平平,“母亲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太妃一愣,“琅琊王氏。”
“是了?。”他道,“那?您还说这些。”
“家主是儿子也不能冒犯的存在。”
许太妃怔怔,终于意识到儿子被逼婚了?,说不定还是被抢婚的,在王家的地位相当于入赘,并无实权,惹不起那?跋扈的王小姐。
琅琊王与王姮姬的婚事?是一场政治联姻,儿为了?仕途被迫娶了?豪门贵女,实则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儿,难道要自陷泥沼,没有和离的法门吗?既入穷巷,该及时回头才是。为娘虽是你继母,会全力帮你和离。”
郎灵寂挥了?下手,语气?极冷,
“和离什么。”
许太妃又喋喋不休地道:“娘瞧她身子单薄,孱病瘦弱,怕是不好生养。再尊重的女人无法诞育子嗣,也不能要的。”
郎灵寂知王姮姬服用了?情蛊,身子受损,一生都不会有孩子。平常他与她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甚至心照不宣地没有共同?度过洞房花烛夜,不会孕育后嗣。
他微有出神,耳畔听许太妃见缝插针地劝道:“……昭容就?不一样了?,这孩子虽沦落风尘,身子却是干净的。无依无靠的,你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将来生儿育女,岂不美哉,何苦守着刁蛮跋扈的大婆,受门阀的肮脏气?。”
许昭容躲在了?屏风之?后,闻此窈窕的微微一颤,细腰藏春,背影青涩而美丽。
她从小练就?了?一很柔情似水的技艺,是世俗男人心目中最贤淑的贤内助。
虽然早年间误落风尘,出身不足为正妻,但做了?良妾或外室完全是够格的。
郎灵寂却道:“表妹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安置,母亲勿要挂怀。”
他言语不详,眸底深处全是敷衍。
……
暮色降临,渲染霜柳的烟雾渐渐浓雾,视线暗淡下去,快被黑暗吞没。
王姮姬在亭中抚琴,新得?的琴谱绝妙,一时入神,忘记了?时辰。
冯嬷嬷埋怨道 :“姑爷说晚上要来看?小姐,转头被请去了?许太妃那?里,许太妃肯定说了?您不少坏话。且那?里又有个狐媚子瘦马,今晚姑爷怕是留在那?儿了?。”
王姮姬道:“那?我也不回去了?。”
明月抚颅顶,清风吹衣裳,她正好还有好几曲没学?完,未曾尽兴。
冯嬷嬷急道:“小姐,她们这样截胡,老奴心里为您着急。”
无论喜不喜欢,毕竟小姐今生就?这一个男人了?,让别人捷足先登如何是好。
今早传话时,姑爷明明要来这边。
王姮姬叮咚拨着琴弦,自顾自地喃喃,“这有所思古曲,低音怎么能这么低,高音怎么能这么高……”
冯嬷嬷没办法,小姐人淡如菊,她也只好陪着。叫人拿来了?夜灯摆在亭子四周,亮如白昼,湖面波光粼粼,星月回应之?下另有一番寂寥的美景。
她戴着面纱,清风吹皱了?皱,柔软的布料上条条波纹,恰似琴韵。
午夜,方收琴回屋。
王姮姬爱惜古琴,用油布过了?自己亲自背着,主仆几人缓缓归。
推门,却见郎灵寂正在屋内,微微仰头阖着眼,冷茶已?残了?,身形凝然,显然等待了?良久良久。
他眸中点点涟漪,夜色下的湖水,
“记得?早就?和家主您说过,我晚上要过来签诺牍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