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峋呼了一口气,看着华音,语重心长地道:“华音,若我只是一个人,我或许会动摇,可我身后牵扯到的不止裴季手上的那些人,还有外出执行任务的人,我若领其他人叛变,鬼医一旦毁了母蛊,他们也会死。”
“那就杀了鬼医。”华音斩钉截铁的道。
沈峋蹙眉:“杀鬼医,谈何容易,只怕未能近身,便成了一滩血水。”
“杀不了,也不愿降服……”华音漠然地看着他:“那么便甘愿一辈子做蝼蚁偷生,没有半点的盼头,一辈子受制于血楼做杀手?”
“杀不想杀之人,包括那些孱弱妇孺,违背着自己的良知,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没了人该有的感情,也不能正大光明的过一天像样的日子,终日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过的,还是其他血楼中的杀手想过的?”
她又说:“血楼的人谁都不无辜,你说过会连累外边的人,可这牢中的人呢?”
话到最后,华音叹了一口气:“裴季所言,自是有凭证的。小皇帝会下圣旨为证,只要血楼不复存在,那只有一个官家的暗夜营,两条路都不好走,可起码后者不至于向前者那般一路到头都是黑的,这条路还是有光明的,话尽于此,还请三思。”
话到最后,华音幽幽的唤了一声:“阿烨哥哥。”
听到那一声“阿烨哥哥”,沈峋冷峻的目光逐渐湿润,随而闭上了眼睛。
在南诏密林中,时隔多年他再喊了她一次“珠儿,”,现在时隔多年,他又再次听到了那几乎忘了的名字,那一段尘封的童年记忆也如同潮水涌现。
他与阿爹坐在瓜棚中促膝长谈,阿爹问“我们的阿烨,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满是憧憬地说要成为一个读书人,然后考取功名做大官。
他想起在田野边上,阿娘高声喊着“烨哥儿回来吃饭了。”夕阳把阿娘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想起,他每次在河边抓了小鱼儿,在树上掏了鸟蛋,都会拿去哄小珠儿喊他一声“阿烨哥哥。”
那时候的幸福不过是粗茶淡饭,但却让人觉得日子充实,快乐。
而这样朴实幸福的日子,在他被人贩子买入了血楼后,再也感觉不到了。
自他拿起了刀,双手早已全是杀戮与血腥,脏得再也洗不掉了。
华音望了一眼那闭上了双眸的沈峋,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便出了密室。
出了密室,看见裴季,她说情:“再给他两日时间。”
裴季点了头,随而道:“你先出去,我与他再说几句话。”
华音颔首,率先出了密道。
目送她离去,裴季复而入了密室,看向那依旧双目紧闭的沈峋,他冷声道:“没有你帮忙,我亦然能把血楼攻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这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沈峋睁开了双眼,平静的望向他:“所以你为什么非得让我背叛血楼?”
裴季负手在腰后,抬起下颚,面色冷峻:“血楼只要存在一日,华音的虐杀令也会多存在一日,她已经有孕,我想给他们妻儿一个平安无忧的环境。”
听到华音有孕,再听到他要早早灭掉血楼的理由竟是如此,让沈峋愣怔了许久。
裴季又道:“我只会让你与你的两个心腹离开,为免鬼医毁了母蛊,会帮你们解蛊,但凶险自负。而留在牢中的其他杀手他们自愿选择背叛与不背叛,不背叛便也留不得,背叛便解蛊。”
“若是你应,便与你说计划,不应,血楼我也势在必毁。”
裴季离去前,道给他最后两日考虑的时间,时间一到,便除之。
说罢,也转身出了密室。
在密室通道的尽头与华音汇合,他把她的帷帽戴上,轻揽她的腰身,淡淡地道:“回去吧。”
华音回头往通道望了最后一眼。
在没有与裴季相知之前,这世上唯一会真心盼着她好的,或许只有沈峋。
她也希望,他也能好好的。
回府的一路上,裴季都未曾说话,就是回来都不发一语,华音察觉到了不对劲。
躺在里侧的华音琢磨了一下,想来他是听到她喊沈峋那一声“阿烨哥哥”,所以吃味了。
想了想,华音挪了挪身子,微抬上身,头枕到了他的胸口,长指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在他的胸口上划着圈:“怎么,不高兴我喊别人哥哥了?”
声音继而柔得似掐出水的喊:“是不是呀,季哥哥?”
裴季蓦然睁开双眼,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粗声道:“你知道我这人爱记仇?”
华音愣了愣“嗯”了一声,又听他眯眼瞧着她,说:“不仅爱记仇,还爱记账,我秋后算账也是一把好手,你想试试,嗯?”
华音略一琢磨他的话,顿时反应了过来,随后很自觉的收了手,从他的身上离开。
她怎会知道就一声“季哥哥”就能惹火上身,若知晓,她定然不会撩拨他。
裴季呼了一口气,随而恶狠狠地看向华音:“我已经算在账上了。”
华音:……
他还挺小心眼的。
“那你还生不生气?”
裴季扯了扯嘴角,朝着她冷笑了一声:“我若寻个女子在她闺名后便加一句妹妹,你能高兴?”
得吧,他还真生气了。
但想了想他所言,她立即皱眉,抬起下巴,不甘示弱:“你试试?”
裴季微眯着双眸,又听她恼骂道:“我为你叛出血楼,为你生儿育女,你就为了一件小事与我置气,还要喊别的女子做情妹妹,那你去喊呀!”
说罢,转身背对他,似乎已经生气了。
裴季轻叹了一口气,贴了上去:“不过就是吃了一下味而已,你置气做……”
话语一顿,裴季才反应了过来。
——不是,现在错怎就变成了他?
背对他的华音闭上眼,嘴角微微一勾,心情愉悦。
哄一下没哄好,她才懒得继续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