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这日办了公,尚有空闲时间,便唤了个长相端正的吏卒进事务房中。
他在桌案上铺上了宣纸,提笔看向吏卒,与他道:“你把自认为最温和的笑意给表露在脸上。”
吏卒一愣,不知大人是何用意,但也没敢多问。两息后,才无所适从地露出一个笑容。
谢衍没动笔,而是望着他:“自然些。”
他便是不知如何笑,也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吏卒的笑甚是僵硬。
吏卒闻言,扯着嘴角,尽量让自己僵硬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想,面对着这位肃严的谢大人,也没几个能露出真情实意的笑来。
谢衍沉默的盯着吏卒望许久,望到吏卒快要扛不住之时,他才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吏卒如获大释的逃了出去。
谢衍垂眸望向空白的宣纸,思索片刻后,起身去寻给犯人画通缉画像的画师,让其来画。
画师听谢衍说要绘出人的喜怒哀乐,他倒是不敢敷衍,也就认认真真地画了。
但拿到画像的谢衍,莫名觉得每一张画,人的眼神都是凶狠的。
大概,是通缉画像画多了,画得过于顺手了。
画像拿了回去,压了箱底,不会再有重见光明之日。
画像暂且行不通,便只能多观察旁人的细微表情。
思索间,丁胥敲了门。
他回神,抬头看向门口,问:“何事?”
丁胥一拱手,笑着禀告:“大人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陈九已经按照大人所言,把人关了起来。”
谢衍原就没有表情的脸,越发的冷了。
起了身,道:“带我去。”
丁胥看了眼上峰的打扮,提醒:“大人不妨先换一身寻常人家穿的衣裳,再把脸遮一遮。”
他这上峰的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一张俊美的脸,要是出现在人群中,绝对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
谢衍找道士,是避着人找的,只丁胥和陈九知道。
关押的地方,是丁胥的家。
丁胥家在鱼龙混杂的北区,在那一区出入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丁胥领着换了一身寻常粗布衣,带着斗笠的上峰入了北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处夯土院子外。
入了院中。
候在院中的陈九拱了拱手,道:“人就在柴房里关着。”
来时,谢衍便知道他们是如何把人带来的了。
很是直接了当的手段——潜入道观,直接把人打晕绑来的。
这一瞧就是丁胥三九流的做派。
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但胜在有效果,且省事。
谢衍:“你们二人在院中看守着。”
说罢,便推开拆房的门,抬脚入内。
柴房阴暗潮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在这其中,有一个身穿道服的中年男子,被人困住了双手双脚,用黑布遮住了双目,口中也塞了布团。
尽管如此狼狈,且被绑了,可中年男子却是出奇的平静,从容地坐在地上,也不挣扎。
谢衍观察片刻,确认是这个人没错。
他在与明毓和离前,便在查这个人。
也是查到了这个人,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离开谢家。
也明白了为何前十八年来,谢府的人几乎被当成不存在的人。
可以说是这个人造成的,也可以说,是谢家夫妇的自私所造成的。
谢衍目光凛冽地看着道士,不疾不徐开口:“青云观净能道长,年五十八岁,看似三十五岁的年纪,私下用童男心脏炼丹,以此维持容貌,死在炼丹下的男童,九人。”
听到这话,老道士背脊忽然一挺,几乎维持不住从容平静。
谢衍继而道:“为求阴阳调和,延年益寿,诱淫良家妇人七十余人,若有诞下男婴,养在观中成炼丹药引。”
谢衍弯腰,俯身在他耳边,道:“还有一些为敛财所做的缺德之事,我便不一一列举了,你仗着背后的达官贵人撑腰,作恶多端,以为能瞒天过海,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
说着,他把净能道长的口中的布团取下。
嘴巴一得到自由,便立刻询问:“”“你是何人?!”
“不急。”说着,谢衍把他面上的布条取下。
待双目可视物后,看到眼前的人,净能双目骤然一睁,神色也有慌然之态。
谢衍直起了身,说:“看你惊愕的表情,似乎认识我。”
净能忙摇头否认:“贫道从未见过施主,怎会认识施主?再有方才施主所言,根本是无稽之谈,必是旁人诬陷贫道所安的罪名。”
谢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不,你认识,你还为我和谢家嫡子批过命,为了证实我与谢家嫡子命格相冲,道长甚是煞费苦心了”
“我日子好过些时,你就联合谢府下人给谢家嫡子下毒。听说我参加科举,还是会试榜首,更是给谢煊下了猛药,以证实你当初披命所言非虚,从中赚取谢家的供养钱,以及让谢家做靠山。相信这样的事,你没少做。”
净能心下惊怵骇然,他做这样的事有二十年了,从未失手过,他怎会知道!
面上佯装维持着镇定:“贫道不知施主在说什么,贫道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做鸡鸣狗盗或害人之事,施主休要污蔑贫道!”
谢衍:“既能把你罪名罗列出来,自是有人证物证在。”
“我在大理寺任职,你应当是知道的。我只需把这些人证物证呈送到圣人那处,纵使你皇宫里也有靠山,也保不住你,更别说你这些年给人算命做的腌臜事,别说护你,便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净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求长生道。
知晓自己被人拿捏在手中,很快就想明白了,也不装了,面上正然的表情变得轻蔑,阴森。
“你想要从贫道这里得到什么,谢家养子,谢衍。”
谢衍开门见山:“去谢府,说我命格变了,在谢府多待一日,谢煊的阳寿便会少一日,精气也会日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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