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萧在巷子口停了十几秒。
他没出声,也没直接抡起拳头往里砸,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但丁宣在他手里。
连萧不知道丁宣听没听见庞晓龙的话,能不能听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知不知道老鸭汤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傻子”说的就是他。
庞晓龙嬉皮笑脸说出的每个字都太恶心了,连萧两条腿硬定在原地控制着自己,绷得膝盖骨缩着痒。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住的,牵着丁宣继续往前走时,脚趾都跟着拳头在使力,头顶心一波波地往外发麻。
一直走到楼下的小商店,他进去给丁宣买了一根小奶糕,果冻奶糖麦丽素都抓了一把。
付钱的时候,丁宣多看了两眼棒棒糖盒上插着的小玩具,连萧问都没问,又伸手给他拔了两个。
回到家,他把电视打开,拽出凳子让丁宣过来坐着。
丁宣攥着小奶糕正在卧室里晃,听见连萧喊他,出来把雪糕往他嘴边送。
“你在家吃好吃的。”连萧抿了一口,把买来的零食都倒在桌上,“我出去一下。”
丁宣摸摸滚出来的果冻,把它们一个个整整齐齐地在桌沿上码开,又拿起一个递过去:“连萧”。
“吃完我就回来。”连萧把果冻皮撕开塞回丁宣手里,弹一下他的脸。
丁宣在家吃了一根小奶糕,一个果冻,半袋麦丽素。
他下桌子转悠两圈,电视里在放动物世界,就过去看了会儿花豹和犀牛。
等脑白金的广告跳出来,他摸摸屏幕,又去转悠转悠,然后去拽出自己的画本和笔盒,跪在凳子上趴桌子画画。
动物世界放完的时候,连萧回来了。
门是被直接踢开的。连萧浑身乱七八糟,头发沁着汗,满脸的红红绿绿。
他左眉梢上豁开了一道血口,血水已经干在眼角,衣服上也全是土,袖口都扯破了,在腰侧挂着半个鞋印。
丁宣跪在凳子上往后扭头,捏着笔呆呆地看他。
连萧捧着自己的左胳膊靠在门框上顺了会儿气,冲丁宣的傻样儿咧嘴笑了下:“傻子。”
初夏火红的夕阳光在他身后铺开,把他脸上细细的汗水和伤痕,连同那双眼睛一起,映出亮晶晶的少年意气。
丁宣从凳子上下来,走到连萧跟前转着圈看他。
连萧捧着胳膊蹲下来,颤着膝盖呼了口气,把自己脑门上的汗蹭在丁宣额头上。
丁宣动动嘴巴没出声,用手背揉着脑门看了会儿连萧,伸手摁上他嘴角的淤青。
连萧立马“嘶”一声,后脑勺“砰”地往后抵在门框上。
半个小时后,老妈喊着“累死了累死了”回到家,一看连萧那张脸,连动作带声音都戛然而止。
“又跟谁打架了?啊?”她两下蹬掉鞋子冲过来,掰着连萧脑袋看一圈,又去掰丁宣的脑袋。
丁宣正坐在连萧身上,摸他脸上的印子。
“丁宣没事。”连萧歪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眼哼了声。
丁宣控制不好手劲,连萧被摁一下都死疼,躲躲不开,撵又撵不走,丁宣倔劲儿上来了,非要摸着他才安心。
连萧干脆不躲了,随他在脸上瞎摸。
疼疼吧,反正疼不死。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啊,连萧。”老妈检查完丁宣,瞪着连萧又看一会儿,转身去抽屉里翻药水,“谁又招你了,好好的打成这样?”
连萧之前就想好了,不能跟老妈说庞晓龙偷鸭子的事儿。
老妈知道了肯定得去庞晓龙家拍门,庞晓龙被他锤得牙都掉半颗,到时候两家一吵吵,丁宣什么都知道了。
小伙伴被个畜生偷走煲汤,别说丁宣不是傻子,就算真是个傻子,也太过于残忍。
而且连萧心里有数,他笃定庞晓龙也不敢跟家里说为什么挨打。
“学校一个混子,骂我。”连萧随口扯个理由。
“骂你什么了就干仗?你怎么那么大气性?”老妈用棉签给他摸药,看着连萧眉角的豁口直皱眉,又心疼又上火。
“这都破了,什么东西砸的?谁家小孩手这么狠,啊?!”她收起药水瓶拽连萧,“起来,带你去打破伤风。”
连萧被她拽一下,脸“唰”地就白了,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胳膊怎么了?”老妈吓一跳,这才发现连萧的左小臂肿得不正常。
“疼啊,还能怎么了。”连萧缓了好一会儿才托着胳膊站起来,“别打破伤风了,妈,我觉得我得打个石膏。”
连萧的胳膊有点儿骨裂,其实不严重,主要是肌肉拉伤了。
要是搁成年人不缠绷带都行,养半个月就能好,但他还在青春期,骨头脆,老妈还是让医生给他上了夹板,缠得严严实实。
丁宣这回不愿意自己在家,他跟老妈从家里到医院,贴着连萧寸步不离。
虽然他没闹没喊,连萧光凭他攥着自己的手劲,都能感觉到丁宣整个人都绷着,很紧张。
连萧看看他,支着左胳膊让医生裹绷带,右手搭在腿上捏着丁宣的手,用拇指一遍一遍捋开丁宣的掌心。
再回到家,老爸已经回来了,见连萧脸上纱布胳膊上石膏也吓一跳。
但老爷们儿心大,男孩子打个架受个伤太正常了,问明白怎么回事,教育连萧几句这事儿就算过了。
老妈心里也有了底。
到家她二话没说,先抄起鸡毛掸子照着连萧的屁股抽了好几下。
“我挺久没揍你了,连萧。”她沉着脸指指连萧,语气很认真,“你现在有点儿太没数了。”
“你是还小吗?性子毛毛躁躁,别人说你你就动手?”
“而且现在什么时候了,马上中考了,你能给自己弄个骨裂,你能不能有点儿轻重?”
“亏得是左胳膊,要是右胳膊你还考不考试了?”
连萧挨打立正的本能一直没丢,板板正正地站在那,像小时候一样用右手撑着墙,老妈说什么就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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