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国公看来, 宋景辰再棘手也得想办法除掉。
朝中人人皆知他与宋景辰乃是死对头,宋景辰的声势强一分,他的声势便弱一分,施国公如何能忍。
再者忍了这么多次, 他也已经忍无可忍。
所以, 那怕这等不利条件下强行除掉宋景辰之举乃是“下下策”, 他也要这么干!
翌日傍晚, 赵鸿煊召宋景辰进宫问话。
赵鸿煊平日里处理政务召见大臣一般都在玄政殿后面的御书房。
苏公公没领着景辰往御书房走,转道去了沁水阁,沁水阁临水而建, 前面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正是荷花旺季, 满湖碧绿,赵鸿煊的龙舟停靠在岸边。
景辰跟在苏公公身后,轻步上船,赵鸿煊瞅见他进来, 呵呵一笑道:“昨日威风得很。”
“回陛下, 为我大夏争光, 臣不敢不威风。”宋景辰拱手给皇帝请安。
“你这张会说话的嘴呀,怪不得你爹宠你。”赵鸿煊走过来虚抬了宋景辰一把。
宋景辰腼腆笑笑。
赵鸿煊:“可好垂钓?”
赵鸿煊身子弱, 好静不好动,钓鱼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宋家挨着玉带河, 宋大郎、宋二郎、宋三郎包括宋景茂都好钓鱼, 景辰幼时最讨厌钓鱼,对活泼好动的他来说, 钓鱼什么的实在是太无趣。
他自然不能同皇帝说他不喜欢,笑道:“我大哥精通此道。”
赵鸿煊:“你是说景茂?”
“是的陛下。”
“这般说来, 朕今日还找错人了,当唤景茂前来陪朕钓上一竿才是。”
话音一转,赵鸿轩又呵呵笑道:“算了,来都来了,朕也不能再撵你走,便勉为其难吧。”
宋景辰内心:你还是撵我走吧。
宋景臣嘴上:“多谢陛下不嫌臣愚钝。”
赵鸿煊示意宋景辰落座,宋景辰像上次般坐得规规矩矩,赵鸿煊好笑,道:“这又没外人,你不必这般规矩。”
宋景辰义正词严:“没外人亦不能坏了规矩。”
赵鸿煊皱眉:“你这是跟朕置气呢?”
宋景辰:“不敢。”
“你还敢说不敢?”
宋景辰:“臣有罪。”
“你没罪!”
宋景辰立即道:“君无戏言。陛下,这可是您说的,臣可当真了。
以后您让坐就坐,您让吃就吃,您不能一会儿嫌臣太规矩,一会儿又嫌臣没规矩,每次把臣吓出一身冷汗。”
赵鸿煊佯装生气,指着景辰朝苏公公道:“苏全,你来瞅瞅,你见过他这般放肆的么?”
“你可看见了,他这是在暗搓搓责怪朕喜怒无常呢。”
苏公公忙陪笑道:“这还不都是陛下您纵容的。”
宋景辰内心:哦,原来皇帝你是有自知之明的呀,我香水的一半利润都给你了,你再不能让我硬气点,合适么。”
赵鸿煊自然不是真生气,反倒觉得景辰在他面前真性情,哈哈笑着令人开船。
皇帝的御用龙舟自然不会对付,前后开放式平台连廊,可坐于船头赏景垂钓,中间卧房茶室俱全,累了可供休息。
伴随着清脆的划桨声,龙舟破开平静湖面,缓缓穿梭在遮天蔽日的碧荷中,水波轻轻荡漾开来,迤逦出一条长长的水痕,真宛如画中游般。
穿花拂叶,行至藕花深处。皇帝令苏公公递给景辰一把钓竿,苏公公正要取来提前为宋景辰准备的钓竿,赵鸿煊却道:
“你将朕常用那把给他用。”
苏公公微怔,道了一声“是”。
很快苏公公双手捧来皇帝的御用钓竿,镶黄金龙头,龙头处更有两颗祖母绿宝石充当龙睛,一看便知是皇帝的心爱之物。
宋景辰拒绝。
皇帝要“以示恩宠”他可以陪着演戏,但是“大胆与放肆”之间的区别他还是有分寸的。
这黄金龙头的钓竿,就如同皇帝的龙椅、龙袍一样,都是专属。
见宋景辰不敢接,赵鸿煊脸上终于露出得意,宋景辰都不用瞅也能猜到,是那种老猫戏弄小耗子般的得意。
苏公公也看出来了,但他不觉得皇帝就一定是猫,因为他发现赵鸿煊已经越来越适应宋景辰的“放肆”。
此等情况下若换作其他臣子,敢不跪下磕头谢恩?
宋景辰只嘴上说“不敢”,身子跟大爷似的,连动都没动一下。可皇帝非但没觉得这不正常,竟还洋洋得意认为宋景辰又被他戏弄了。
宋景辰是死活不肯用这根镶嵌了龙头的钓竿,赵鸿煊却硬逼他用。
宋景辰无奈道:“陛下你这欺人太甚了。”
赵鸿煊不讲理:“你待如何。”
宋景辰:“你再逼我,我就跳湖。”
赵鸿煊:“那你跳吧,朕看你跳出个什么花样来。”
宋景辰:“算了,还是不跳,臣又不是那屈原。”
言外之意,我跳湖事小,陛下名声事大。
赵鸿煊又再次被宋景辰的机灵逗乐,笑罢他道:“依朕看,奸臣不可怕,杀便是了。”
话音一转:“怕得是奸臣都如你这般,杀了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让朕觉得如此狡猾有趣之人了。”
苏公公在心里忍不住补充一句:“可不止狡猾有趣,更有真本事,关键时候能替皇上您分忧。
宋景辰接口笑道:“陛下这般说,臣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吧。”
“放心吧,朕不叫你死,你便死不了。”赵鸿煊颇有意味地笑道。
这就等于是变相承诺要给宋景辰撑腰了。
话音一转,他又叮嘱道:“不过这段时日你最好不要去招惹施国公。”
景辰应诺。
赵鸿煊令苏公公另取一钓竿来,这根上面没有镶什么金龙,宋景辰欣然接下。
自然,赵鸿煊今日叫宋景辰过来的目的不可能单纯是什么游湖垂钓。
抛出鱼线后,赵鸿煊同宋景辰聊起正事,他想从御林军中选拔出一批绝对忠心之人,由景辰任统领,来训练这些人骑射之术……
宋景辰忙推拒:“帮着陛下训练可以,统领什么的就算了,臣最怕做什么正经官。”
赵鸿煊被他气乐了,“什么叫你怕做正经官?”
“景辰闲散惯了,还是替陛下赚钱靠谱些。”
赵鸿煊想他才十六岁年纪为自己操心着偌大一摊子生意,再给加担子,确实有些为难他,只得暂时作罢。
此时已是夕霞满天,皇帝令人在沁水阁摆了一桌荷香宴,米酒荷花卷、莲子红烧肉、天梯莲藕丝 、鲜藕荷花鱼等等,鱼自然是皇帝亲自钓上来的。
一桌子美味佳肴,似是勾起了赵鸿煊某种回忆,他眉宇间突然有些说不出是落寞还是寂寥或是怨恨的复杂表情,他道:“朕幼年时,先帝来行宫避暑,最喜将靖王带在身边,带他坐船游湖,带他垂钓品宴,而朕就……”
宋景辰可不想听皇帝突然吐露出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声,忙截住他话头,笑道:“可如今陛下才是天下之主。”
“是啊,朕才是天下之主,这般良辰美景,真该叫靖王过来同饮一杯。”赵鸿煊略有遗憾道。
这话宋景辰不能接。
老实说,他很同情赵鸿煊幼年的遭遇,但他是无法理解赵鸿煊对靖王那种怨恨的。
从小便没人与他争宠,宋三郎对儿子的爱是在日复一日中自然生长的,宋景辰非常理直气壮、且肆无忌惮地享有这份独有的、非他莫属的笃定父爱。
他知道不管他自己怎么作,只要一哭唧唧,他爹立马得投降,所以就算他什么也不是,他也有心灵的归处,无论什么样子的他,都是爹娘心里的至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