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龙颜大悦,张公公乐得锦上添花,跟着一块儿猛夸,心里却不由感叹:什么叫来得好,不如来的巧。
宋景辰的策论写得好吗?
当然是好的,尤其是他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尤为难得。
但你写的好,皇帝就要赏识你吗?
不尽然。
皇帝什么样的好策论没有见过,满朝文武有几个人没点过人之处?
为何独独宋景辰能让皇帝龙颜大悦,还不是皇帝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发愁粮食,人正饿的时候上菜自然是格外香。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孩正合了皇帝的眼缘,皇帝重用一个人不代表会喜欢他,但皇帝喜欢谁,必会重用。
……
拜小孩制造那滴漏水钟所赐,秀娘对三郎和辰哥儿回家的时辰把握的极准,每次都是在滴漏上的浮标卡到申时与酉时中间位置时,爷俩前后脚进门。
今日这水钟的浮标都卡到酉时,三郎到家好半天了,辰哥儿咋还没回呢?
宋三郎也有些纳闷,放心不下儿子,就要出门去迎迎,还未起身就听见外面廊下李把式激动的叫喊声:
“恭喜主家,贺喜主家,天大的喜事呀,咱家大公子高升了!”
听到外面动静,宋大郎第一个拄着拐从屋里一瘸一拐地跑出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还没好利索呢,王氏怕他又摔倒,忙紧地从后面跟出来搀住他胳膊,宋大郎急声道:“什么高升了,高升什么了,茂哥儿他人呢?”
李把式忙一拱手,满脸喜色道:“大爷,皇帝陛下今日巡视翰林院,亲自提了大公子的官儿,说是升为,升为……”
李把式一着急把宋景茂同他说的官职名给忘记了。
可给宋大郎找急的,一迭声催促道:“茂哥儿升了什么官,你倒是说明白呀。”
李把式抓耳挠腮急出一头汗来,越急越想不出来,明明感觉话就在嘴边儿,这会儿一家子都出来了,宋二郎凑过来提醒道:“我们茂哥儿如今是庶吉士,可是升了翰林编修?”
李把式摇摇头。
宋二郎倒吸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道:“难道是翰林侍讲学士?”
闻言李把式猛点头,“对!对!对!二爷说得没错,我听景茂公子说的就是什么侍讲学士的。”
秀娘眨了眨眼,不由拉着宋三郎的袖子,好奇道:“三郎,这侍讲学士是干什么的,几品官呀?”
宋三郎笑了笑,道:“依照我朝法度,庶吉士并无品级只能算是预备翰林,正常来讲预备翰林通过考核之后方可升编修,再由编修一点点往上升,茂哥儿这是被陛下破格提拔直升翰林侍讲,乃是从五品的官员。”
“五、五品!” 秀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喃喃道:“那岂不是茂哥儿比你的官还要大。”
宋三郎笑道:“这是自然,为夫只是不入流的八品小官,不能同茂哥儿比。我朝进士七品起步,茂哥儿连升二级,确切的说是连升三级,当是皇帝对茂哥儿极为看重才会如此破例。”
听三郎如此一说,一家子更为激动,宋大郎跟个孩子似地扑在老太太身上,抱着老太太肩膀,眼圈儿红得不行,哽咽道:“娘,茂哥儿他出息了,他真出息了。”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虽然激动但也不像宋大郎这般失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是啊,我大孙子是出息了,瞧你这当爹的没出息劲儿。”
宋大郎老脸一红,别过脸去。
王氏亦是激动不已,问李把式,“茂哥儿呢,茂哥儿怎么没回来。”
“大公子带着两位少爷去吃酒楼了,说是庆祝一番。”
“这孩子,咋就他们仨一块庆祝,这么大的事不得一家人热闹热闹,他去哪个酒楼了?”
李把式正要回话,宋三郎开口道:“大嫂,茂哥儿做事向来有章程,他这般做定是有他的道理,不若等他回来,找个时间我们一家人在庆祝。”
“对对对,我们先别激动,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怎么就突然连升两级了,回来问清楚为好。”宋大郎赞同三郎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一家人拥着老太太去堂屋小厅等着仨个小的回来。
这边宋景茂带着仨小孩上了京城才新开业不久的薛家酒楼,萧楼易主落到范家手上几年后经营不善,地位大不如前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背后隐隐有皇后娘娘同太子的背景,仍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薛家酒楼同萧楼开在同一条街上,实际上京城有名气的酒楼几乎全都开在大相国寺周边。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点儿,楼里声音嘈杂,一楼大厅几乎坐满了人,小二端着酒菜在上下楼之间快速穿梭,宋景茂带着人往楼上雅间走。
跟着哥哥往楼上走时,宋景辰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的那“回锅肉”还没来得及研究呢,回头儿还得搞起来。
一行人上到三楼,周围明显安静下来,因为没有提前预定位子,雅间儿这会儿是没有了,不过靠窗的散座还有,酒楼伙计热情招呼着几人落座,一一倒上茶水笑道:“咱们楼里请来的掌勺厨子做羊肉一绝,各种羊肉信手拈来,几位可以试试我们大厨的拿手绝活——清炖羊肉。”
羊肉有膻味儿,敢拿“清炖羊肉”做招牌,可见确实是个不凡的。
宋景茂接过对方送上来的菜单,粗扫一眼,道:“那就来一份清炖羊肉,另外再来一份红烧泥鳅,一份凉菜一份素菜就好。”
郭午听得一愣。
他爹每次请客都是大手笔,客人吃四个菜饱,那绝对要点八个菜,宁可浪费,绝不可让盘子里的菜见底儿,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请客这般抠门,就点这几个小菜?
郭午目光闪了闪,心说大哥看着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怎地做人这般不排场。
小孩藏不住表情,宋景茂朝他笑道:“如今中州大旱,数百万百姓面临食不果腹、甚至缺水断食,小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大哥便也不与你见外了,咱们几个够吃就好,不好浪费。”
宋景茂虽初入官场,却也懂为官之道,在外的一言一行当慎重,尤其是风头正劲时,他被皇帝如此破格提醒,不知多少人羡慕妒忌恨,等着挑他毛病呢。
此处不是雅间,外面人多眼杂,且能来这楼里之人皆为士绅名流,尤其是二楼、三楼的人更是不简单,小心使得万年船。
听宋景茂如此说,郭午忍不住脸一红,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辰哥儿同睿哥儿看向大哥的目光皆为敬佩,宋景辰想着自己刚才满脑子烧泥鳅,红烧肉,小脸儿不自在。
宋景茂摸了摸他头,笑道:“坐着别动,一楼有卖冷饮子的茶娘,大哥去给你们买。”
宋景茂起身正要往下走,镇国将军府的人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