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你快坐这边来。”宋景辰拉着宋景茂坐自己旁边,“我和二哥正说那牛的事呢。”
关于宋景辰的那篇牛论,宋景茂自然也听说过了,不光他听说, 整个翰林院都听说了宋景辰的大名, 正是在宫里讲学的一位翰林官在宫里听陈宴安讲完后, 又在翰林院传开的。
本来论调就新颖, 关键是竟然出自一个八岁孩子之口就更加为人津津乐道。
宋景茂与有荣焉:神童弟弟,自家的。
宋景茂坐弟弟身边,忽地眉头皱了皱, 身子朝旁边侧了侧,挡住门缝里吹过来的过堂风, 虽说是春天了,这种夜间吹过来过堂风还挺凉的。
只可惜兄弟之间的冷暖有时候并不相通,宋景辰怕热,刚才还感觉小凉风可舒服了, 突然风就没了, 小孩看了哥哥一眼, 心说大哥也喜好凉快。
小哥仨头挨着头,凑到一块儿说小话, 家里其他人则坐到一处商量家里宅院扩建之事。
预算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打好,不缺银子。宋二郎在工部当着差, 工匠方面的人手也好找, 眼下春暖花开不冷不热,动工正是时候, 等建好之后再晾晒一个夏天,冬天便能搬进去住新房了。
因着灾情之事, 宋三郎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很忙,抽不出空闲来管房子这边,老太太便让大郎、二郎盯着这事儿,三个儿媳从旁帮补着。
另外徐家那边,托自家商队的福,娘家侄子生意越做越好,这两年徐家算是缓过劲儿来了,虽说没有能力把徐家老宅赎回,改善一下现在的宅子还是可以的。
那边也是也打算今年春天建宅子,老太太的意思是宋二郎在户部认识的好工匠多,让他顺带也帮着舅家那边挑些实在能干的人手。
宋二郎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如今在工部混得很开,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欣然应允了。
一直聊到晚上亥时许,一家人才起身散去。
回了屋,秀娘去孩子屋里铺床,辰哥儿是火力旺盛的小孩,才刚进入到四月份薄被都盖不住了,经常半夜热到蹬被,宋三郎一晚上能给儿子盖上好几回。
秀娘索性给儿子把被子撤换掉,换上今天才晒洗过的双层被单。
宋三郎则带着宋景辰在耳房洗漱,宋三郎净手洗脸向来不紧不慢,一丝不苟,宋景辰则跟打仗似的,水哗哗地往脸上泼,弄得头发也湿,衣襟也湿,袖口也湿。
宋三郎看得脑瓜子疼,皱眉道:“辰哥儿,我说你洗脸能别这么潦草吗?”
宋景辰笑嘻嘻甩了甩手上的水,拽过旁边架子上的软巾胡乱往脸上一抹,道:“爹,我哪里潦草了,你看我脸洗得不干净吗?”
“爹,你看我多白呀。”宋景辰抻着脖子给他爹看他脸白不白,又道:“我这脸也洗了,耳朵后面也洗了,脖子也洗了,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我明明是面面俱到,哪里就潦草了。”
宋三郎:呵呵。
宋三郎:“你要非喜欢这么洗,爹也没意见,回头儿你自己弄湿的衣裳你自己洗干净,洒到地上的水你蹲地上擦干净,如此,你就算把洗脸盆里的水全都扑腾出来,爹都不拘着你。”
宋景辰小脸一垮。
宋三郎道:“我儿不就是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嘛,不想爹娘唠叨你,嫌烦,那就公平起见,你也不能麻烦爹娘,你造的这些,待会儿爹娘都得替你收拾,爹娘也不喜欢搞这些,我们也喜欢自由自在。”
宋景辰被他爹说得小脸通红,三郎每次叫他好好洗脸,他下意识就不想那么干,凭什么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叛逆期的小孩本能抗拒被教导,你叫我干什么,我偏就和你对着干。
越对着干,小孩内心的自我就越得意,越觉得自己厉害,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关键是不听了,爹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得意加倍。
宋三郎倒是不反对儿子挑战他的“父权”,恰恰相反,反抗爹娘的约束和权威对儿子并非全是坏处。
问题是辰哥儿你不能太过分。
宋景辰听他爹如此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是任性了,爹娘却平白多了很多活儿。
心里明白自己做错是一回事,当面跟他爹承认自己错了那也绝对不能行,宋景辰丢下一句“我要去茅厕。”撒腿就往外跑。
转身太急,没注意脚底下,小孩被自己刚才扑腾的一地水滑得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直挺挺往后仰去——
宋三郎眼疾手快托住他,宋景辰眼睛眨了眨,看他爹一眼,一张小脸儿简直没处搁,着急忙慌道:“哎呀,爹,我快憋不住了。”
宋三郎强忍住笑,放开小孩。
宋景辰落荒而逃。
秀娘铺完床到耳房来,看到宋三郎蹲在地上擦地,忙过去夺过他手上的抹布,“三郎我来吧,这那是你们男人干的活儿,你洗好了快歇着去吧。”
刚才的事宋三郎越想越好笑,憋不住笑出了声。
秀娘被他笑迷糊了,“三郎你笑啥呢?”
宋三郎止住笑,把儿子刚才的糗事同秀娘说了一遍,秀娘也被儿子逗乐了,笑骂道:“这小崽子。”
嘘——!
宋三郎朝秀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听到儿子进屋的脚步声了,秀娘捂着嘴儿,把头扭到一边。
宋景辰回了自己屋,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趴,身下的单子柔软而干燥,仿佛阳光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小孩拽过被单往头上一蒙——真是的,好没脸。
翌日清晨,宋景辰一大早起来,瞄着他爹从耳房里洗漱出来,这才施施然进去洗漱,这次他好好洗了,尽量不把水扑腾地到处都是,不小心溅出来的水也随手擦一下。
洗漱完后,他又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他爹让他改,他马上就改,这也太听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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