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在心里断定:十四这大傻瓜压根不能从八哥手里夺权,反而是八哥能把十四顶在前面当傀儡。
然而该说的话都说过了,话说三遍淡如水,最后顶多是圈禁的命,随他去吧。
腊月二十二那日,大家纷纷聚在桂枝家里,男人们在前院说话,女人们在后院说话。
十四福晋就说:“我天天在宫里和十五弟妹闲磨牙,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嫂子们,外面有什么新鲜的事儿?”
四福晋不想在她跟前谈论外人的长短,就说:“我也没出过门,我们家年后迎侧福晋进门呢,我实在很忙,没那个工夫关注着外面。”
十四福晋说:“嗨,一个汉军旗的侧福晋罢了,您也太抬举她了。不过说起来,这没生养个孩子,进门就是侧福晋,这运道是真的好。”
四福晋没接她这话,跟六福晋说:“我们家人多,但是要论起来还是这个侧福晋年纪小,人家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我就说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也不能太作践人,能给的体面都给了,也免得她心里不舒服。”
四福晋话里的意思是怜惜她年轻,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李氏的父亲就是个县令,钮祜禄氏的父亲官职也不高,比不得年氏的娘家几代人为官,她哥哥年羹尧年纪不大也是一方大员了。
六福晋点头,十四福晋一瞬间想了很多。
这时候海棠和桂枝进来,桂枝问:“嫂子们说什么呢?”
六福晋说:“四嫂子说年后她家办喜事呢。”
桂枝笑着问:“什么时候,我还能混一杯喜酒吗?”
四福晋说:“能,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也是二十二,我说让她再在娘家过一个年,晚几天来,要不然刚进门就过年,担心她不适应。”
六福晋忍不住感叹:“四嫂子你对人太周到了。”
四福晋摆手:“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这时候七阿哥兴冲冲地回家,跟七福晋说:“我今儿看到一个不错的孩子,是咱们满人,跟着他阿玛进京朝贺呢,我十分喜欢,回头你带着婉瑜看看,要是孩子满意趁着过年这喜庆的时候爷去求汗阿玛。”
七福晋没第一时间问这个男孩是谁家的孩子,姓甚名谁,是读书的还是习武的,反而紧皱眉头。
七阿哥问:“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七福晋讲:“是我心里难受,前几日五格格病了一场,孩子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说舍不得离开我,我这心里……”
七阿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七福晋有两个女儿,除了这个五格格外还有三格格,但是三格格夭折得早。七福晋以前没孩子的时候一心为婉瑜打算,如今对婉瑜也不差,然而在这件事上更倾向于把五格格留下。
反而是七阿哥,对婉瑜比对别的子女更疼爱,在这个女儿身上倾注的父爱更多,因此他很想把婉瑜留在身边。
夫妻两个想法不一样,七阿哥不愿意退步,七福晋也不乐意听从,夫妻俩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对坐着不说话,从中午一直到晚上,任何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很不痛快,但是这事儿下人也劝不了。
婉瑜晚上就提着食盒给七福晋送饭,进去的时候问院子里的人到底是为什么闹起来的,下人们支支吾吾。
七福晋对她有几分愧疚,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面对,就没吃饭。
这事儿到底是泄露出去了,七阿哥家的关系瞬间紧张起来。
婉瑜的生母侧福晋那拉氏一口气生了三子二女,除了小儿子没养大夭折了,其他的四个孩子都很健康。
七福晋没儿子,而王府的长子次子都是侧福晋那拉氏所出,因此这位侧福晋就考虑让儿子做世子。她就找到了婉瑜,跟婉瑜说:“福晋想留五格格在身边,你阿玛想把你留在身边,然而皇上只许咱们家留一个格格,你要不找你阿玛说你想嫁去蒙古。”
婉瑜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生母的意思是让自己让出这个留在京中的名额,换嫡母扶弟弟上位。
看着女儿哭得泪水涟涟,侧福晋那拉氏就说:“你也别觉得委屈,你想想,要是你弟弟将来做了世子,继而继承了王爵,咱们母子几个的日子才好过啊!你回来还有个娘家,要是你别的兄弟继承了王府,你和他们隔着一层,别说回到这王府了,就是有事儿求上门人家也不管你。”
婉瑜说:“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侧福晋那拉氏说:“你以为我不心疼你吗?保住了你兄弟也保住你我和你妹妹,你兄弟那边保不住,咱们谁也别落下好,我话说到这里了,将来我和你兄弟妹妹是死是活就看你今天怎么选了。”说完走了。
婉瑜立即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狗子围着她不停地走动,不停地蹭她,急地叫唤起来。
婉瑜抱着狗子开始哭。
侧福晋那拉氏从婉瑜的院子里出来,七福晋也是知道的,婉瑜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她自然也知道母女说话的内容,七福晋养大了婉瑜,心里自然也疼她,这会心如刀割,但是她更爱自己的孩子。
七福晋跟身边人说:“我说我这会很难受,别人以为我是假慈悲,可我也真的难受。就是一个娘生的也有偏心的时候,何况她又不是我生的。我送走她心里难受半辈子,我送走我女儿,我一辈子都难受。”
旁边院子婉瑜松开狗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此时已经大彻大悟,这压根不是家,看着再热闹再温情,一旦遇到事儿,真的如遇到了照妖镜,嘴里说的疼爱终究是镜花水月,就连她觉得贴心的下人此刻也躲开了,没一个进来劝解安慰。这样也好,总比这些人奉了谁的命令来哄着自己妥协强。
她对怀里的狗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念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汪汪?”
婉瑜在狗子的脑袋上撸了几下,跟狗子说:“你日后没有好看的衣服穿,没有花花戴了,我带你去草原,咱们去放羊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个长毛的跟着我远走他乡。”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七福晋和侧福晋都决定了把婉瑜嫁到草原上去,七阿哥不同意,然而七福晋不想夜长梦多,找了七阿哥的生母成嫔。
成嫔把七阿哥叫来:“蒙古怎么了?难道去了蒙古吃不上饭?我认识的那些蒙古女人都挺好的,热情爽朗大气,孙女嫁过去不挺好的吗?”
七阿哥此时心里对七福晋和侧福晋那拉氏尤其痛恨。成嫔又拉着儿子喋喋不休,成嫔和一群蒙妃们住在一起是真心觉得蒙古人很不错,因此她对孙女嫁去蒙古双手双脚赞成。还给儿子举例子,那谁谁谁日子过得好,那某某某生活得很幸福。
七阿哥当耳旁风,但是到了过年,蒙古王公们来朝贺,六阿哥开始物色女婿,他看上了土默特部的贝勒。
土默特部距离山西很近,从山西杀虎口出去就是土默特部的草原,如今那里建立了一处归绥城,规模还很小,远不及日后,但是海棠还知道它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呼和浩特。这里是汉蒙杂居的地方,汉人会放牧,蒙古人也会种地。因为这里是晋商进出草原的通道,相对而言还很富裕。
六阿哥选择了这里,康熙听了就说:“你倒是会挑肥拣瘦。”
六阿哥笑着说:“儿子也没您说得那么挑剔,主要是这孩子不错。”
康熙想了想,杀虎口这地方自古是草原人进攻中原面临的关键要塞,对儿子们的小心思了解的透透的,这真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啊!点点头:“你等年后朕下旨吧。”
随后叫来了七阿哥,说道:“朕记得你家婉瑜和你六哥家的秀宁年岁差不多,你是怎么想的?”
七阿哥说:“儿子自然是要把孩子留下的。”
康熙点头,康熙也不单单是问了七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问了。四阿哥就说把大女儿留下,日后把小女儿嫁出去。康熙都一一同意。
然而得知七阿哥一定要把婉瑜留下之后,大年初一进宫朝贺,七阿哥家的女眷脸色都不好。
成嫔看了心里也着急,但是儿媳和孙女们都板着脸,在一众喜气洋洋的人群中尤其显眼。康熙扫了一眼没说什么,随后下午就把成嫔叫来。
成嫔只能实话实说。
康熙不管儿子的家事,特别是孙子孙女的事儿,他自己的儿子都摆弄不明白呢,才不去管孙辈们。
然而七福晋和侧福晋那拉氏压根没准备过年走亲戚,大年初一从宫里回去就双双病倒了。
七阿哥心想没你们这年照样过,把一个出身包衣的貌美侍妾格格升职为侧福晋,手续日后再补,先把家里的场面给撑起来。
这位新上任的侧福晋巴尔达氏是把场面撑起来了,但是七福晋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彻底摆烂不管了。
眼看这家里成了这个样子,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一味埋怨婉瑜,婉瑜终于出面去跟七阿哥谈这件事了。
最终七阿哥垂头丧气地去找康熙,说是把大女儿嫁到草原去,留五女在京。
康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