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躇踌了,他要再看不出他兄长心情不佳,甚至是沮丧,那他的脑袋就一定被门夹过了。
“那你还……”二公子欲言又止。
大公子:“父亲见惯了很多事,所以他知道怎样尽力而为,可我还是想试试。那四个是棋子,但总归他们只是四个孩子,命如草芥,也是命啊。”
二公子默然无声半晌,然后说:“一会儿我让人把银票给你送去。”
大公子望着二公子一笑,说:“好。”
二公子:“府里给四弟准备婚事的现银,还有五万两,要不要一并带去奴市?”
大公子:“好啊。”
二公子:“老四的婚事还有一个多月,我会再把银子凑出来的。”
大公子就谢二公子,说:“言义,辛苦你了。”
二公子听大公子谢他,突然地就发了急,说:“大哥你不用这样,你要心里不痛快,你就说出来。”
我们是同胞兄弟,你不开心,你就不用在我这个弟弟面前装云淡风轻了啊。
大公子摇摇头,“我没有不痛快,我只是有些怨气。”
二公子想劝他哥,但他兄长这样的,真的又不好劝。
林大公子幽幽地一叹,又看着廊外连成片的连翘花,低声说:“我老师生前与我说过,上位者应视下位者为人,而身居下位者要视自己为人。”
二公子眉头一挑。
大公子:“以前我对此话不以为意,世上怎么会有不把人当人的权贵,不把自己当人的卑者?可现在我知道了,老师的话没有错。”
林大公子的老师,是原文渊阁大学士,阁老沈宁书,甚至于他初定的未婚妻,也是沈家的小姐。结果沈阁老败于魏首辅之手,一场科举舞弊案,让沈家满门被斩。
沈家人人头滚落满地的场景,不说林大公子,就是林二公子都还记得清楚。沈家尚未满月的婴儿,都被按在木桩上砍去头颅。
沈阁老那么清贵的一个人,满腹的学识,人头就泡在血水污泥里,猪狗不如。
林二公子嘟囔了一句:“我记得沈阁老的模样,他还夸过我呢。”
林大公子又是一笑。
二公子突然就明白自家兄长,在周、文两家这四个孩子之事上的执拗是从何而来了。十四岁时,他大哥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全家被斩,看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悬梁自尽后,仍然无法摆脱被兵痞侮辱的尸体,他大哥什么都做不了。到了如今就要三十而立的年纪,他大哥面对四个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孩子,明知没有胜算了,他也还是想再试一试。
十四岁时无能的小废物,到了如今就要三十岁了,还要做一个大废物吗?
大公子:“周将军,文将军,没有人把他们当人,认命之后,他们也没有把自己当人了。”
二公子深吸了一口气,“魏家能从兴隆钱庄偷银票,谁知道他们私下里还做了什么?既然摆脱不了这帮疯狗,那就谁也别想日子好过,这次我站大哥这边,总要试一试,再试一试的。”
现在认命,视那四个孩子为麻烦,那这四个孩子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谢谢,”大公子低声道谢,
二公子抬手将落在兄长衣襟上的连翘花轻轻掸去,说:“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希望那四个孩子能过了这一劫,我真心的。”
也许有一天,他们兄弟也会如同他们的父亲那样,看尽炎凉,历经风雨后,接受这个世间所有的好与坏,但现在他们还做不到。热血未凉,那就不要强求这份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