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不少人只能在村庄外围不停地打转,眼看着疑似阵眼所在的地方却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
而“闺阁”之内,一回生二回熟的白若琳正站在梳妆台后,和不久前那次大典上一样,给凤清韵梳着头发。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师尊恐怕早在踏破虚空“飞升”那日时便不在了,这一切不过是钟御兰濒死前的执念。
白若琳心头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胀,但早在钟御兰离奇“飞升”时,身为她的弟子,凤清韵等人心下便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而随着白若琳逐渐长大,从师兄同门的只言片语中,她其实也能猜到几分真相。
故而眼下猜测化为现实,她只是难免伤痛,但在悲伤之余,也还勉强能开出玩笑:“师兄又要嫁人了……不过这次嫁的人比前一次强多了,师尊看了也一定会高兴的。”
凤清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随之轻声道:“……嗯。”
吉时已到,他从白若琳手中接过盖头披上,起身出了“闺房”。
拜堂的地方也并非别处,正是院门正对着的那处正房,从凤清韵那屋出了门走几步路便是了。
眼见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和新郎官站在台下,一眼看过去般配得不得了,坐在正位上的钟御兰当即笑得合不拢嘴起来。
而白若琳在此刻又干起了老本行,清了清嗓子便熟练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除了主持婚礼的白若琳,外面的“宴席”上只有三个人,纷纷面色间如丧考妣地坐在那里,陪着钟御兰演这出也不知道是嫁闺女还是招赘婿的好戏。
齐江脑海中不住浮现连子卿方才踩着这寡妇手腕过去的样子,他断臂处的伤口早就通过灵药修复好了,却依旧因为对迁怒的恐惧而隐隐作痛。
从拜堂开始到礼成并未用去多少时间,可两人刚一拜完堂,天色不知为何瞬间便黑了下去,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呃,接下来……”被临时拉来充当司仪白若琳见状卡了一下壳,随即有些不自信地压低了几分声音,“送入洞房……?”
齐江闻言脸色一下子又绿了,哪怕是恐惧到了这种程度,连手臂都断了一边,他却依旧没压住心底的妄念,忍不住又看了那凤冠霞帔的身影一眼。
然而盖头遮盖下看不到新娘的模样,只能看到他身旁的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眼,可那一眼中的冷意却深不见底,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齐江登时通体生寒,只感觉骨头都在发冷,吓得连忙收回了视线。
凤清韵听到白若琳那小姑娘的话后心下好笑,面上却有些发热,他在盖头下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钟御兰竟然当真开口道:“拜过天地后,确实该洞房了。”
凤清韵一愣,随即于盖头下愕然地抬头——她方才说什么?!
可钟御兰反倒面色平静道:“诸位来客想必也吃好了吧?”
实际上那三人一口饭都没能吃到,但他们眼下面色惨白,谁也不敢说吃不好,只敢点头。
“那就请回吧。”钟御兰说着挥了一下手,原本紧闭的院门随即便敞开了。
那三人闻言连忙起身,因为恐惧连礼都行得不尽人意,行完后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院门。
唯独白若琳犹豫地看向剩下的两人,动作之间多有不愿离去的踌躇,钟御兰见状感谢道:“今日多谢姑娘了,这是谢礼,夜路不好走,你家中长辈应该也在担心你,早些回家吧。”
说着她从腰间的毛巾下解出来了一个破旧到褪色的储物袋,抬手递给了白若琳。
白若琳一眼便看出了那正是剑尊飞升时带走的唯一一个储物袋,可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岁月洗礼,那储物袋像极了普通农妇用来装杂物的口袋。
一声姑娘唤得白若琳心头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不住道:“师尊,您到底在踏破虚空后经历了什么?”
可钟御兰只是和蔼地看着她,正如当年在幻境中看着凤清韵一样,透过那具厚厚的空壳在看她,却一句话也没办法回答。
白若琳蓦然闭了闭眼,抬头看着那轮幻境中的明月,待眼泪回去后,才低头轻声道:“那我明天再来找师……玉娘和他的相公。”
钟御兰闻言笑了一下道:“自然好,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可她们都知道,这或许便是最后一面了。
白若琳站在原地良久,才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整个院子内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凤清韵拜完堂不知道他师尊接下来想如何,只能和龙隐站在屋内等。
可等了良久后,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忍不住摘了盖头,刚准备扭头,却见眼前景象一晃——他和龙隐竟被换到了他先前梳妆的“闺房”!
凤清韵一愣,意识到钟御兰的意思后,他立刻转身上前想要推门而出。
整座村庄乃至整个幻境都只是虚影,眼前的门扉自然也该不例外。
可当凤清韵的右手当真穿过门扉时,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禁制却紧跟着牢牢地堵在了他手上。
外面随之响起了钟御兰的声音:“玉娘,天色已晚,此夜再没人能来打搅你们,你和贵婿好好休息。”
言罢似是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确,紧跟着又道:“今宵良辰美景,花烛之夜,万不可辜负了。”
凤清韵闻言当即运起十成十的功力企图砸开禁制,嘴上立刻扬声道:“等等,师尊——”
可禁制纹丝不动,他话也未说完,外面便响起来了一道吱呀的关门声——钟御兰害怕他们俩,当然,很可能是害怕凤清韵不好意思,于是很“贴心”地先行回了屋。
凤清韵一下子惊呆了,随即蓦然意识到了钟御兰身为阵眼的最后一个执念——要他和龙隐在这里洞房?!
凤清韵放下手,愕然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师尊最后的执念为什么会是让自己和人洞房?!
事实上,在幻境之中,凤清韵在大婚当夜却被新婚丈夫亲手献给龙神,本该享受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却为了天下人的私欲,惨死在龙窟之中。
鲜血从石缝中渗出的画面,几乎成了钟御兰转世路上挥之不去的梦魇,为此,她在今日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这场洞房。
至于和凤清韵洞房的人与幻境中玉娘当时嫁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对于钟御兰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玉娘现在喜欢就好。
可喜欢归喜欢,凤清韵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实在让他没办法接受眼下的处境。
使了万般法子却依旧发现无果后,凤清韵僵硬地转过头,却见某人似乎不知脸面为何物,一点上来帮他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一副对眼下处境无比满意的模样。
“你笑什么笑!”凤清韵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拽着盖头就去扔他,“你不是幻境诞生的神吗?想想办法啊!”
龙隐笑着接下他的盖头,耸了耸肩膀表示:“本座是幻境之神,但那是在自己的地盘里,眼下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本座怎么当家?虽然不知道麒麟到底去哪了,但目前看来,是你师尊取代了麒麟成为了新的阵眼,一切都得听她的。”
龙隐说到这里,眼见着凤清韵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了,他还火上浇油道:“她要不高兴,你连真正遗迹的边都摸不到。”
言罢,他走到凤清韵身边,搂着人的腰便把人往怀里扯:“再说了,洞房可是你师尊的命令,都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要点脸行吗?!”凤清韵推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比我师尊大几万岁,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龙隐一哂,随即极度不要脸道:“谁让本座娶了个这么年轻的娘子呢?”
言罢搂着人的腰便直接把凤清韵抱了起来,抬脚便往床边走去。
然而那床其实也是虚影,凤清韵见状吓了一跳,环着他的脖子刚想说什么,下一刻他却目瞪口呆地见龙隐竟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张玉床摆在那里。
凤清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匪夷所思,他忍不住震惊地看向龙隐:“……你没事随身带张床干什么?”
龙隐挑了挑眉,理直气壮道:“找了个年轻的娘子不得时刻备着?万一兴致来了要双修——”
凤清韵气结:“谁兴致来了要双修!”
“——那自然是本座了,难不成还能是凤宫主吗?”龙隐笑着将他抱到怀里,不顾那人的怒目而视,将他往玉床上一按,抬手便作势要脱他的嫁衣,“都到这时候了,先别管缘由是什么,反正东西不是用上了吗?”
但说是要脱嫁衣,龙隐的手却径自穿过了凤清韵的嫁衣,直接碰到了幻象之下,他原本穿的那件金丝雨蝶袍。
凤清韵见状蓦然呼吸一滞。
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这间屋子,乃至整个村落都完完全全是幻境所化,甚至连外面那个结界都是透明的,只是一些手段精妙的障眼法而已。
也就是说,眼下龙隐掏出的玉床,实际上这和放在了幕天席地间没有任何区别。
这次的开阔程度,甚至比在琥珀空间内那一次还要彻底。
凤清韵为此几乎要撅过去了,他的手指按在龙隐的肩膀上,力气之大使得指尖都发白了道:“肯定有别的办法,再想想……你别——”
“你怎么能肯定就有别的办法,而且别的办法就一定能从这里出去吗?”龙隐动作一顿后挑了挑眉道,“而且天亮之后,若是还不能让你师尊满意,你觉得整个遗迹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