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房产确实还未挂牌,是因房东夫妻比较挑剔,才刚刚确定下房产经纪公司,还未来得及开始清理和布置。
赵竞哄骗韦嘉易说自己准备睡觉,获得他在工作间隙的紧张而轻声的“晚安”,出发前往他此刻的所在地。
毕业后,赵竞也常回这座城市,他的公司在此有较大的业务。不过他很少经过那件房产所在的区域,因为那是一个城市边缘的中档住宅区,与赵竞的生活关联很小。
赵竞坐车抵达,时间是傍晚,橙黄色的斜阳照在草坪的雪上。房子不大,外墙是米黄色,有两层半楼,一个地下室和院子、车库。
房产经纪人和房东都在等他,站在一辆越野车边。
照理说在看房和谈判时,房东都不需要出现,但据房产经纪说,房东一听闻他的房子还未上市就有人询问,便坚持想在买家看房时,和买家见一面,亲自介绍他的房子。
无理的要求,很不专业,不过赵竞同意了。
下了车,房产经纪先迎上来,赵竞对他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盯着赵竞的车,嘴巴微张,表情显得惊异。他身形瘦高,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与西裤,外面披着一件很厚实的羽绒服,围着围巾,不知道是不是韦嘉易所说成套衣服。
“这是韦先生,”房产经纪介绍,“这是赵先生。”
房东想和赵竞握手,赵竞直接往门口走了过去,经纪忙不迭过来给他开门,赵竞看到大门玻璃里层,贴着一个褪了色的圣诞窗花。
客厅是淡色的木地板,沙发是灰色的,有些旧了。
“家具都没来得及处理,”房产经纪人解释,“我们本来准备下周开工。”
赵竞“嗯”了一声,听见房东在身后开口:“赵先生,你是买来以后给孩子上学用的吗?我们这里的学区特别好的,我的几个孩子成绩也都很好。”
“是吗?”赵竞本来在看电视柜上包着的防撞垫,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上了什么大学?”
“我大儿子是学摄影的,城里最好的艺术大学毕业,现在是国际有名的摄影师,叫韦嘉易,你可以搜一下,”房东稍稍有些得意,“小儿子最近也考上了排名前三的私校。”
赵竞并没有在客厅找到什么韦嘉易生活的痕迹,往里走了走。
厨房餐厅连在一起,窗外是个铺草坪的后院。长方形的餐桌上有个银色的花瓶,因为旧了,房东没有带走,里面也没插植物,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楼上是卧室?”赵竞问。
房东和房产经纪人都说是,他走上楼看了看。白色的楼梯对赵竞来说很狭窄,铺着地毯,走到二楼,并列排了三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书房在面向马路的那边,赵竞走进去看,里面摆着两套学习用的桌椅,还有一面墙的书架。书大多搬走了,少数有几本横七竖八地躺在柜子上,是一些初中高中的教科书。
赵竞俯身抽出一本数学的,翻开看到书本主人的名字,还有他高中时写在上面的东西。韦嘉易的字很规整,像打印上去的。
“这是我大儿子的东西,忘了带走了,”房东又说,“到时候一起给您清理走。”
赵竞没理会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没看其他卧室,又去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灯不太亮,照着一些蒙满灰尘的杂物。没卖掉的床头柜,叠在地上的其他的书,一台生锈的自行车,旧得像转过七八手的。两箱旧衣服,两箱杂物。
“都是以前装书房清出来的杂物。我们带孩子忙,懒得卖,就一直留在这儿。”房东可能不清楚赵竞为什么不检查卧室检查地下室,又解释。
赵竞打开一个杂物盒,在里面看到一个很小的地球仪,似乎是小学什么比赛的奖品。地球仪下面压着一本厚相簿。他拿出来,相簿的封面是白色的,有点粘手,打开第一页,写着“云彩收集手册”和“韦嘉易”,字迹比高中的幼稚很多,第二页开始,是贴有已经褪色的照片的云彩记录。
第一张照片是在附近某条街拍的散积云,赵竞猜测大概存在什么观云爱好者团体,每页的模版都是固定的,有记录的日期地点天气和分数,十三岁的韦嘉易给这朵云评了十分。
赵竞又翻阅整本手册,韦嘉易的活动区域和时间极为有限,拍摄时间都是下午四点左右,拍到的也都是本地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积云。
赵竞帮韦嘉易算了算,一整本厚相簿里的云全加起来也只有四百十五分,合起相簿,看到房产经纪人和房东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可能是因为他看相簿的时间有点长。
“赵先生,您觉得这栋房子怎么样?”房产经纪人问。
“可以,杂物留下,不用动。”
赵竞没有放下相簿,还是拿在手里,感到自己运气依旧不错。及时找回了韦嘉易不肯详谈、简单略过,自称很无聊,事实却十分孤独而可爱的青春时期。
其实是很简单的逻辑,韦嘉易在回顾过去时不那么有自信,所以赵竞想,自己有责任替韦嘉易找到更多,替他珍视更多,将韦嘉易认为可以放弃、刻意遗失的碎片拾回,带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离开这栋房子,赵竞收到了韦嘉易发来的消息。韦嘉易说:“我收工了!”
“我还是没去我爸他们家吃饭,”韦嘉易告诉他,“准备带小驰去我以前学校附近吃越南粉。”
赵竞问他:“好吃吗,哪家?”
热门餐馆要排队,外面下雨又下雪。
韦嘉易和小驰站在门外等了十分钟,进门又等了二十分钟,总算在窗边坐下。河粉上得很快,热腾腾一碗,牛肉泛着粉色,热气把窗都熏起了雾。
明天就可以回程,韦嘉易心情大好,正要开吃,手机忽然推送一条噩耗。由于天气影响,航班推迟十二小时,小驰同时收到。小驰最近刚谈女朋友,比韦嘉易还要如遭雷击,坐在对面唉声叹气,粉都吃不下了。
韦嘉易筷子戳了几下,也放下了,给赵竞发消息,说航班推迟的事。
消息刚发出去,赵竞打电话过来了。韦嘉易有点诧异,推迟十二个小时虽然惨,倒也不是特别重大的事,好像没必要立刻打电话过来安慰吧,但接起来之后,发现赵竞那头背景音非常热闹。
“韦嘉易,你们在哪?”赵竞仿佛受了惊,紧张地问他,“这越南粉店怎么回事,里面出事了?门口怎么这么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