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前往布德鲁斯岛之前,韦嘉易一整周都在外工作,而赵竞为了抽空参加奠基仪式,行程也排得很满。两人没能见到面这七天里,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韦嘉易想起李女士对赵竞的人性的概括,并且感到一种非常绝对的正确。
每当赵竞想达到某个目的,他会变得极为精明,变得很难搞。但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看上去的确又没什么心眼,经常让韦嘉易忽略这一点,不知不觉地失去戒备。
关于是否要成立信托基金的问题,两人间没有人愿意先妥协,不过又都不想因此吵架,便彼此默契地不再和对方直接交涉。
韦嘉易很规矩,联系了林律师,请他和赵竞的律师对接,将草案修改一下。林律师知道他的意见之后,有些为难,但毕竟为他工作,答应替他洽谈。对此,韦嘉易自己是完全没有和赵竞提起的。
但赵竞就不一样,每次都会在打电话时说些让韦嘉易头痛到不行的话,比如在电话里抱怨:“今天婚内协议律师又找我,说对方很顽固,谈不下去了。”
或许在这一方面,韦嘉易没赵竞脸皮厚,没他懂含沙射影,也可能只是比他心软一点,只能没什么攻击性地问:“可不可以见面再聊这个?”
赵竞一得到此类回复,马上会话锋一转,提出一些正常人不会想到的要求。
为了让他不要再说协议的话题,韦嘉易再三退让,答应的那些事都不愿再想第二次。后来是因为频率太高,韦嘉易都警觉了起来,发现赵竞似乎不纯粹是得理不饶人,也不是因为有了矛盾不爽需要弥补,而是完全在借题发挥。
但当意识这件事的时候,韦嘉易已经欠下巨债。
终于到去布德鲁斯岛前一天。下半周,韦嘉易为常合作的设计师拍了度假系列的广告,在一座海岸线旁有陡峭悬崖的海滨城市。他们住在悬崖旁的一座酒店里,晚上收工后,韦嘉易本想早早回去睡觉,但设计师喊他下楼喝酒,他不好推辞,又去喝了一会儿才上楼。喝得不算多也不久,但给赵竞打视频时,赵竞已经嘴角挂下了。
因为有时差,赵竞还在办公室,穿着西装打好领带,垂眼晲着韦嘉易不说话。
见了面应该就会好了,韦嘉易这么想着,关心地和他确认:“你明天确认好几点到了吗?”
“下午三点,”赵竞声音有些冷淡,“你一点半到首都的机场之后,会有人接你,别自己四处乱转。”
先前韦嘉易觉得麻烦,婉拒赵竞从工作地为他安排飞机,也让赵竞不悦。林林总总加起来,赵竞应该是觉得自己受到极大的委屈,越说心情看起来越差。
“好呢,”韦嘉易不想这样僵硬地相处,便没话找话,“我到岛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在了?”
“嗯,”赵竞瞥了他一眼,还是语气不好,“到时候我有会要开,不来接你了。”
“好,”韦嘉易懂事地对他笑笑,“那我到了之后,自己在民居附近转转。”
大概是为了达到一种俯视的效果,赵竞本来拿着手机,背靠在椅子上,姿势看起来比较舒适,听韦嘉易说完,坐起来了,看着屏幕,像有点愤怒:“什么意思,你不想见我?”
“……”赵竞敏感成这样,韦嘉易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正常对话了,无奈得要命,“我是怕打扰你,你不要乱解读,那我一到就去找你,这样可以吗?”
赵竞依然没有消气的样子,韦嘉易叹一口气,继续哄他:“我把你想要的那个东西买好了,你开完会之后,我戴给你看。”
“是吗?”赵竞稍稍一挑眉,表情倒终于正常了,顿了顿,问韦嘉易,“什么颜色?”心情也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黑色的。”韦嘉易说出来都觉得头晕。
赵竞无聊的时候喜欢在网上乱搜韦嘉易的旧作,从中文搜到英文,什么犄角旮旯的东西都被他找到过,还要进行点评。这是他一贯的爱好。
前两天,被赵竞搜到韦嘉易刚入行接的工作,给某个内衣品牌拍的图册。赵竞没有仔细点评这套照片,但是比点评更离奇,赵竞发了其中一张手部的特写过来,说想看韦嘉易也买这种手铐戴。
韦嘉易实在觉得无语,没回他,赵竞很快打了电话过来。
原本当然没有同意,然而赵竞再次施展了他那套信托金和律师的话术。也不知道怎么被他骗到,韦嘉易最后就答应了。
可是赵竞自己哪懂怎么买东西,一切用品都是品牌或商场送到他那给他挑选,或者秘书替他购置。这么不光彩的货物怎么能这样买,韦嘉易别无他法,网购了寄到酒店,去拿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怕被人看见了问这是什么。
只有赵竞讲得大声,韦嘉易告诉他颜色,赵竞又提出:“拍给我看看。”
“我都收起来了,”因为包装都没拆,韦嘉易好声好气商量,“明天吧,你来拆,好吗?”
赵竞本是不同意的,幸好吴秘书来敲办公室的门,拯救了韦嘉易。韦嘉易挂掉电话,看见来自布德鲁斯岛民居区域的镇长的邮件,问他抵达的时间,是否需要接送。
事实上,赵竞问过韦嘉易之后不久,镇长也给他发来过邀请,询问他纪念馆奠基仪式的参加事宜。因为韦嘉易先前授权布德鲁斯岛将他拍摄的纪念照片集进行线上销售,并将所得都用于灾后建设,这些日子与当地的联系还算密切。
韦嘉易礼貌地回复说不需要,便关灯睡觉,次日早起,从海滨城市出发,转了一次机,抵达了小岛所在国家首都的机场。
与这间机场很久不见,它仍旧繁忙无比,各色各种族的旅客推着行李箱走来走去。韦嘉易随人流来到出口,很快就找到了赵竞为他安排的司机。一上了车,韦嘉易便给赵竞发消息,赵竞回得倒是很快:“知道了。司机早和我说过了。”但短信的语气,明显透露出他还在和韦嘉易闹别扭的气息。
韦嘉易产生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怀疑就算见面了,可能他们的气氛也不会变得很好。
毕竟矛盾难以调和,总要有人先退一步。但是婚内协议的草案中关于信托的内容,韦嘉易已经仔细读过,觉得太夸张,没有必要,扪心自问好几次,仍然不想签署。
坐在直升机里,噪声还是大。透过墨色的窗,韦嘉易看着外面发呆,忽然想起赵竞先前发给他的访谈还没看过。被赵竞这几天阴晴不定的脾气弄得有点后怕,担心被突击检查,韦嘉易找到了视频,开无声看了看。
访谈很长,四十多分钟,韦嘉易看了两分钟,都是赵竞在讲公司的事,打扮得是很好看,内容令人昏昏欲睡。反正赵竞不在,韦嘉易在开两倍速和直接拖进度条之间选择了后者,往后拖了几下,三十四分钟时,主持人提了问题,问赵竞的婚戒。
韦嘉易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字幕,赵竞接受采访的表情很松弛:“结婚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和正在进行中的反垄断调查没关系,纯粹是时机恰好碰在了一起。”
“因为我们已经相爱一段时间,感情稳定,不想因为公司的事影响而刻意推迟,所以仍然决定结婚了,”赵竞这样说,“当然,我们签订了协议,他不占有公司股权,避免对公司的决策造成隐患。”
“这是你们的共同决定吗?”主持人恭喜他,又问,“他为你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一定很爱你。”
当时赵竞并不知道戒指的事,言谈极为自信,说的话既不完全是真的,也不算是假的,自然地回避了问题,对主持人微微笑了笑,坚定地说:“是的,谢谢。”
很快,韦嘉易看到了布德鲁斯岛。俯瞰民居,有许多起重机、工程机在工作,废墟与断壁残垣都消失了。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的更稳固的建筑拔地而起。
直升机在一个新的起降平台停稳,韦嘉易走下舷梯,接他的车在不远处。他走过去,司机替他打开车门,韦嘉易俯身要坐进去,看见车里的人,愣了一下。
因为昨天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开会,不会来接,真到了今天,赵竞还是坐在车里。
他戴着耳机,不冷不热地看韦嘉易一眼,没说什么,身前的面板上放着电脑。韦嘉易怕影响他开会,安静地坐进去。
赵竞穿着一身浅米色的休闲服,一个人占了后座一大块空间,侧面似乎比刚才韦嘉易看的采访视频更完美,袖子稍稍捋起,露出一块昂贵的手表。他盯着屏幕,和会议对面的人说话,没什么要搭理韦嘉易的意思。
韦嘉易见他的摄像头没开,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碰碰赵竞示好。观察一小会儿,还是伸手过去,轻捏了捏他摆在扶手上的手心。
赵竞没回握他,好像他不存在一样,韦嘉易尝试失败,就缩回了手,没过两秒,赵竞自己按了会议的静音,抓着韦嘉易的胳膊,把他拽回去吻了他。
赵竞的嘴唇很热,是韦嘉易熟悉的味道。又吻得很凶,还咬了韦嘉易一下,虽然不是很重。很快便停下了,继续开他的会,不过右手紧紧地牵住韦嘉易,就没有再放开。
因为原先住过的民宿被用作纪念馆工程队的临时居住办公场所,他们这次住在一间酒店的别墅里。韦嘉易本来是想去看看民居和里尼,不过赵竞心情不好,他暂时没提。
到了酒店房间,赵竞先去书房开会,韦嘉易便把行李带到卧室的更衣间里,打开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先挂起来。
行李箱角落塞着他买的手铐,装在一个红粉色丝绒的袋子中。袋子的颜色一看就很暧昧,不过想到赵竞的表情,韦嘉易并不是很有这方面的心情,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听到身后赵竞的声音:“大白天就想玩这个?”
韦嘉易回过头,见到赵竞抱着手臂,挡在门口。卧室窗外的光线都被他挡没了。会议大概结束了,因为他已经没有戴耳机。
“就是看一眼。”韦嘉易想把袋子放回去,但赵竞靠近了一步,伸手抽走了。
他二话不说打开来,拎出一副黑色的手铐。韦嘉易买的是他自己的尺码,赵竞拎在手里,显得很小。赵竞也发现了,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买这么窄的,能戴吗?”抓住韦嘉易的手腕,说“试试看”,就拷上了一个。
手铐本来就是用来玩的那种,材质比较软,也不冷,挂在韦嘉易右手手腕上,像个手镯一样。赵竞低头看了看,问韦嘉易:“紧吗?”
韦嘉易说“不紧”,也看不出赵竞什么意思,有点犹豫地抬起左手,问赵竞:“那现在要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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