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故意笑道:“你没想到吧顾青昭,我和姜深他们都活了下来。你死后,我将你的尸身运去了京外,你母亲是被活活吓死的!”
顾青昭勾唇,眼里寒光四溢,“编故事的能力真好。你越这样说,我越能够确信,姜深和你,都没逃出来。如此,我便安心了。”
若非前世临终之时姜芸的侍女来过,她只怕真会被沈娇的话怔住。
“你不信?”沈娇大笑不止,“哈哈哈,你不信啊,你母亲是真死了!你父亲也死了,她们都死了!”
“顾青昭,你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顾青昭看着她这癫狂模样,只觉得可笑。
她望着沈娇,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来:“其实沈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生才只是个梦呢?”
她嗓音轻缓,落在沈娇耳畔,似远似近,虚虚又实实在在,极不真切。
“你从未入宫当过嫔主,你父亲也从未当过伯爷,你至死也只是永清伯的堂侄女,你好不容易嫁得好男儿,可大婚之夜你死在了承化伯府的火场里。如今的你,只是一介游魂罢了。”
听到“游魂”二字时,沈娇瞳孔骤然紧缩。
窗外风吹树叶声“莎莎”作响,窗棂被风吹而开合的难听“吱呀”声萦绕耳畔,每一微小的动静,都似敲击在她的心头。
沈娇本就涣散的神识几乎分裂四散开来。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一个劲儿地问自己:
死后游荡世间许多年,如今竟然还是一缕残魂吗?
她一直以为前世的遭遇才是梦境,后来好不容易认清两世皆是现实,可如今,她又陷入了朦胧混乱中,不得真假,分不清虚实。
“是梦?竟然是梦吗?”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惧,“火……火,怎么着火了……到处都是火……”她惊慌得想拍走身上的火星,可她的手被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吞没,嫁衣被尽数点燃……
沈娇疯了。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结果,便是如此。
顾青昭看着她,眼里无悲亦无喜。
若是当年在东宫之时,她也没有醒过来,和沈娇的结局或许也不会差太多。
重生带来的代价是记忆的追随和侵蚀。
那些或痛苦或令人悲切的过往,像流犯额边的烙印,永远消抹不去。
有着前世记忆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有人沉溺于过去,执着于仇恨或情爱。
而有人,斩断过往,奔赴新程。
出咸芳宫的时候,京城下了初雪。
大邕六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笼罩了整个盛京。
雪花洁白而无瑕,轻盈地飘落在肩头,转瞬即逝般又消融成极细微的水,消散得叫人看不出形状来。
似乎之前的曼妙姿态,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雪愈发大了。
所有阴谋算计、鬼蜮伎俩,皆深埋于白雪皑皑之下,再不得见光。
唐昀撑了油纸伞缓步而来接她。
高高的红墙之下,雪花漫天飞舞,他伞端微倾,为她挡住了骤雪。
灿然一笑间,恰似暖阳初升,和煦温情。
“瑞雪兆丰年,明年啊,定是个好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