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冷着眸子走过来,立在那碟子被打翻的点心跟前。
那是一碟脆皮酥饺,往日里杜尚书令常有食用。
为着保证膳食的新鲜,那点心,甚至是才做好没多久就拿来了的。
唐昀微微躬身,捡起一块被打落在桌案上,还算干净的点心,嗓音冷得似冬夜里凛冽刺骨的风,刮着人心口般疼:“往日里贵妃鲜少来紫宸殿,朕也罕见能得这么一回。”
他缓缓转身,将点心随手放在绯紫端着的食盒里头,“好好的吃食,却被糟蹋了。”
杜宴顿时头皮一紧,一撩衣摆跪下去,“陛下,臣自知有罪。可臣身为大邕臣子,眼见陛下近年来之举止,却不得不规劝一二。还请陛下容臣开口!”
“好,朕倒听听,尚书令大人有何高见。”
唐昀面色还一如往常,并未有震怒的模样,叫人看着好似风轻云淡一般,只是眸光中已然黑沉一片。
只可惜杜宴埋着头,并不曾瞧见。
杜宴自觉一腔爱国孤愤之情,郑重其词道:“虽然后宫乃陛下家事,臣本不该妄言。可后宫素来与前朝休戚相关,尤其涉及后位及国本立嗣之事,更是重中之重。陛下正值盛年,有宠爱之妃妾,自是人之常情。只是陛下确不该颠倒尊卑,听信宠妃谗言而冷落世家出身、掌宫多年的齐贵妃,反将顾贵妃推至皇贵妃之高地。若仁清太后泉下有知,想必会心寒无比。”他抬头,目光灼热,“眼下皇贵妃尚未册封,陛下还可迷途知返,切勿叫后宫动荡,前朝不宁啊!”
此话一出,紫宸殿内安静胜似冬夜。
殿内侍奉的人,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寂静之中,唯独听到唐昀缓缓挪步轻微声响,他一举一动,只叫殿内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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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书令,今日你有四处谬误行错。”
杜宴怔愣,随即咬牙,“陛下请言,只要陛下言之有理,臣必定改之。”
“其一,你不敬贵妃在前,朕来后,你却只字不提方才过错,以污贵妃之名而掩己过。此举,岂不谓恶人先告状?”
杜宴头垂得低了些。
绯紫却看得明白。
这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贵妃,更不屑于贵妃的出身,哪里又会真正觉得自己错了就要向贵妃告罪?
明摆着是想先将过错安在贵妃身上了,好掩饰自己的过错。
“其二,你提起尊卑,且以位份相同之齐贵妃为尊,顾贵妃却为卑。朕竟不知,何以朕亲口玉言立下的宸贵妃,代掌后宫事物的宸贵妃,竟因母家之未鼎盛繁荣便位卑于齐贵妃?”
顾青昭最初封贵妃时,赐了宸之封号。
便是正经排位,也是在齐贵妃之前的。
只是顾青昭素来低调,顾念仁清太后旧情,敬重资历更深些的齐贵妃,并不肯叫人唤她为宸贵妃,只以姓氏代替称“顾贵妃”。
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许多人竟都忘了有这回事。
何况后宫嫔妃之尊贵与否,古来便有定论,否则便不会有位份论高低了。
杜宴所言谁尊谁卑,是以母家之尊崇而论,如此,可以说是公然不将唐昀这个皇宫之主放在眼里了。
普天之下,还能有谁比天子更为尊贵?
天子的女人,天然便凌驾于所有勋贵世家之上。
往日里人们虽喜以母家之地位荣宠来判定后妃的势力,可这些话,并不会拿到正经台面上来说。
杜宴,算是触碰了此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