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
厄尼斯特一头扎进鲜花之中, 花冠像是一个小铃铛,将他包裹在其中。
也让他的心跳声变得震耳欲聋。
赛缪尔体贴地用精神力点亮了这朵萱草花,金色的光透过花冠, 像是一盏温暖的灯。
厄尼斯特开始吸食花蜜。
他的心脏如此鼓噪, 像是剧烈的雨滴连续不断地打在花朵上,连带着整朵都要震颤起来。
厄尼斯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迟钝的大脑突然意识到——
陛下没有变。
陛下对每一只工蜂、每一个脆弱而微小的存在都抱有尊重与怜爱之心。
他能倾听任何一只工蜂的抱怨与诉求,也会对任何一位子民伸出援手。
不论是对待以前的厄尼斯特,还是现在的厄尼斯特……
陛下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宽容。
变得是他自己。
变得是厄尼斯特。
是他对陛下起了不轨之心。
他不过是一只粗陋的熊蜂, 只是仗着自己更早地接触陛下,又足够幸运地获得了陛下的祝福……
能够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已经是他的荣幸,他竟然还不满足。
因为陛下的温柔而狂喜, 又因为陛下的温柔而失落。
他厚颜无耻地爱上了陛下, 在最接近陛下的位置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是一个眷属看待神明该拥有的虔诚, 而是一只雌蜂看待雄蜂的爱慕与狂热。
陛下的温柔滋生了他的妄念。
或许正如陛下所言, 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他竟然敢妄想, 陛下也能够爱他。
“小狗, 该换一朵花了。”
赛缪尔轻声道, 他凑近被压弯了枝干的花朵, 伸出手指。
看来厄尼斯特是真的被饿坏了,才会逮着一朵花死命地吃。
厄尼斯特用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趴在赛缪尔的手指上, 他耷拉着两条后腿,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的。
赛缪尔观察了一下, 厄尼斯特的精神海正翻滚着浪,一次次拍打在金色壁垒上。
如果不是他构建的精神壁垒足够稳固, 这些浪都要决堤了。
“下次要按时吃饭啊。”
赛缪尔提醒道。
厄尼斯特点了点脑袋, 又重新钻进了一朵花中。
空旷的草原上,一盏盏金色的小灯亮了起来, 像是坠落在地的星辰一样。
赛缪尔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弯月亮。
真是久违了的风景啊……
上次看月亮的时候,还是很久很久之前。
那是一轮清凌凌的满月。
上一世,赛缪尔曾经多次想起那轮满月。
它就这样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像是一只悲伤的眼。
它只能安静地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
像是一个沉默的证人。
而被掩埋在地下城中的事,是不是连月亮也看不见呢?
因此,他的死亡,连一个见证人都没有。
原来不见天日、不见天月,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啊。
“陛下。”
厄尼斯特沉稳的声音打断了赛缪尔的思绪。
高大的雌虫重新变回了人形拟态,他放出翅膀,再次向赛缪尔伸出手。
赛缪尔进入厄尼斯特臂膀的一瞬间,感觉所有的风都停止了。
像是进入了温暖的棉絮之中。
赛缪尔再一次感觉到了温暖与踏实。
他们飞了起来。
草地离他们越来越远,天却越来越近。
赛缪尔伸出手,像是要捉住那枚月亮。
弯弯的,像是笑眼。
在他的指缝间一闪而过。
风将云吹开。
赛缪尔的心就像是这旷野上的风一样,他感受到了自由。
那些曾经牢牢套在他心中的枷锁似乎已经松动了。
而带来这一切的,竟然是一只胖乎乎的、飞到中途还会低血糖的小家伙。
真是难以置信。
赛缪尔偏头,就看见厄尼斯特的下颌。
这只雌虫的轮廓真是过分硬朗,这么浓重的线条,将赛缪尔心中他的模样勾勒得越发清晰。
这是他的小狗。
若是这一世,他还是不幸死亡。
赛缪尔想。
至少,他会多一个见证人。
他不会再那样,孤独地死去了。
.
等他们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赛缪尔当然察觉了厄尼斯特情绪不高,显然还在为今天的失误而感到沮丧。
他眉心的褶皱已经深到可以夹死一只小飞虫了。
“厄尼斯特,我今天很开心。”
赛缪尔开口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月亮了。”
厄尼斯特回答。
“是的,陛下。”
他眉目中的忧郁似乎还未解开,深沉的褐色眼睛第一次变成了赛缪尔也看不透的模样。
小狗有心事了。
赛缪尔可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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