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招人和下发红薯苗是同步进行的,在许多农人都往长安涌入想要去碰碰运气的时候,新上任的司农寺录事随喜也带着人带着红薯苗来到了之前?受灾严重的关内五州。
他们首先到的就是利州。
窦伯也跟在了领种子的队伍里。不过因为?村里里正的不给力,他只?知?道朝廷要下发粮种,却并不知?道下发的是什么粮种,很多人还以为?是和以往一样的麦种。
“是麦种的话可太好了,”有农人的脸上浮现起欣喜的光,“以往可都是要咱们去借兴生来买的。”
是的,在遭灾过后,农户们家中往往不会有存粮,为?了活下去吃掉下一季或者?是第?二年的种粮也是常事。按照以往的流程,他们会成?为?流民,迁徙流浪到另一个地方讨饭吃,一些人将自己卖身为?奴,一些人成?为?佃户,幸运的一些人得以返回到家乡修葺修葺屋子和田地继续生活。
至于粮种,借高利贷从地主手上、粮商手上来买。还不上的话,就重复前?面两部分人的人生选择。
这就是一个很难打破的循环。
但这一次,经历过两朝的窦伯却感觉到了不一样——他们不用跑了,在家乡也能?吃得饱了!不用把力气花费在路上,还有余力来收拾收拾自家的土地。而现在,还有免费的粮种可以拿!
不过,在接到粮种的时候,很多人还是有点?惊讶。
“这是何物??不是麦种吗?”
“也不是粟。”
这东西,似乎是刚从地里面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土,长得敦敦的很是壮实?的样子。
窦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郎君,请问这是何物??”
原本还在花名?簿上一个个划名?字的随喜皱起眉,这才意识到不对:“你们的里正没有和你们说过?”
窦伯和其他人茫然地摇了摇头:“并未曾听说……”
随喜将笔啪一声放在桌上,气得牙痒痒:“这是红薯!”
他抬头看了看围绕在身旁的人,索性跳到了桌子上,然后将一旁的薄册子卷了卷做了小喇叭的样子,对着喊:“乡亲们,今日你们领的粮种叫红薯!是我们司农寺周寺卿培育出来的!
“这东西,如果?好好种的话,亩产可以达到几十石!”
底下顿时一片喧哗。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不好种,红薯比起麦子、水稻来算是很好种的!到时候司农寺还会有巡田师傅来教导你们到底要怎么种。”随喜大声喊道,他随着周自衡种红薯已经种过两茬了,对它的特性十分了解。
有人在底下忽然喊道:“谁知?道亩产几十石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你们骗我们的呢!”
“就是!我就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定然是骗人!”
随喜站得高,将那说话的几人的穿着样貌记在了心里。他心中重重哼了一声,居然玩这一套?他在江南时就曾经见识过!待会儿便让人跟着看看到底是哪家人派出来的,不是原本想要靠着高价卖粮种的地主就是不良粮商。
用郎君的话说就是,顶风作案,罪加一等!
“安静!安静!听我把话说完。”他喊了几声。
农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虽然算是后世社会学家口中所说的“乌合之众”,他们没读过什么书,但也不蠢,他们的情绪不会靠那么几句话就被煽动起来。
毕竟,之前?吃了朝廷赈灾的粮,还记在心里呢。
随喜抓住安静的时机立刻喊起来:“这红薯还有个好处,就是能?够抵抗飞蝗!”
窦伯一下子就抓紧了手里刚领到的红薯,颤颤巍巍问:“郎君此言当真?!”
“真,这可是寺卿亲口所说!”对于随喜来说,周自衡说的必然是对的,“你等可知?,蝗虫喜欢将虫卵产在地里,所以如果?天公不作美的话,犯过蝗灾的地方很容易在来年继续再犯!可如今有了这红薯苗,就再也不用怕了!”
窦伯闻言点?头,他见多识广,知?道这位录事所说的不假,这也是他正担忧的地方。
“红薯……”窦伯立刻下定决心,“小的回家后立刻便将它种下!”
“我也是!”
“我也是!就这么多也浪费不了多少地,种在屋后面都行!”
“要是能?多发一些就好了。”
整个场面的氛围顿时就振奋了起来。
“想要多种那就得靠你们自己收了,若是丰产了司农寺也会来收红薯苗。”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粮种推广到其他地方,随喜笑?道,“好了好了,领到了的先别走,待会儿会有人来给你们开课,教你们怎么种红薯!”
而原本那些想要挑点?事的混在农夫里的人灰溜溜的走了,又被随喜暗中叮嘱着身边小吏随身跟了上去。
按照周自衡所说的,能?当场算账的就当场算了,不能?的记在本子上以后再算。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利州城里查处了好几家粮商,而原本有些嚣张的豪强们也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上任的这位司农寺卿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还是不要在农事上和他纠缠了。
也有士族反应了过来:“怎么?如今司农寺竟然要总揽地方治粟之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