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应挽似还未回过神, 怔怔握着?剑,眼中茫然,胸口起伏。
他腕上还淌着?血, 是?方才为了让自己神思清醒而划开的,如今正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下滴落。
直到?弟子再一次唤他名字, 才脱力般垂着?手,拖着?身形往前行去。
原来他走了这么久, 无边无际一般的世界,不?过是?画地?为牢的一个?小阵法, 只一抬脚, 就能轻易跨出。
天同长老毫不?吝啬抛来赞赏目光, 视线更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不?错。”
“戚挽,平吉村人士, 单水灵根, 炼气八层,”弟子念出他名字,语中不?乏欣喜,“你?是?第一个?离开乾真阵的弟子, 自然也是?本?届弟子比试的第一名, 且先在一旁候着?。”
薛应挽点点头,慢慢地?走下试剑台。
他身后有许多?弟子依旧被困在阵中,面上表情各异, 有苦恼, 有欢欣,有泪水淌过, 他们双目紧闭,显然沉湎其中。
弟子讨论声窸窣响起:“怎么可能, 这可是?霁尘真人设下的阵法,这些年来也没几个?人能通过,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换了我?进去,也不?敢自称能从里面走出。”
一位少女从观战台跳下,径直走到?薛应挽面前,剑柄抵在他胸口:“你?倒是?挺厉害。”
少女长发梳成?利落马尾,话语间十分飒然,目光中带了几分挑衅之意,直勾勾看着?薛应挽。
薛应挽问?:“这位师姐……不?知是?有何事?”
“事倒算不?上,”少女笑道,“可惜你?才炼气,等你?境界再高些,与我?比上一场,如何?”
有人朝少女喊:“争衡,你?又调戏师弟了!”
原来少女名“争衡”,薛应挽没有推辞她的邀约,点点头:“好,定不?辜负师姐期盼。”
正说着?,阵法处传来异动?,薛应挽随众人目光看去,竟是?有一人中途创阵失败,生生从阵中脱出,跌坐在地?,手中长剑同时脱手。
他看向四周,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失败,慌乱地?去捡起地?上长剑,哀求道:“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失败……”
主持弟子道:“你?已失去机会,请回吧。”
弟子捶胸顿足,悲痛不?已。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闯关失败,一转眼,竟去了接近十分之九,只剩下约莫不?到?二十人仍在场中……
又过小半时辰,终于有第二名弟子也闯阵成?功,是?名筑基中期的双灵根弟子,他大汗淋漓,喘息不?止,知晓自己闯阵成?功,竟一时兴奋,昏晕在地?。
时间差不?多?了,天同长老示意弟子收阵。
阵法关闭,所有阵中弟子皆身体一僵,睁开双眼,怅然若失,环顾四方,才明白试炼已经结束。
“就到?这里吧,”他道,“余下还能在阵中坚持的,皆能入外门,戚挽,周侨二人入内门。”
*
离正式拜师还有三日。
薛应挽在上届弟子的引导下熟悉宗门,弟子是?个?筑基后期的小师姐。小师姐名作蔓菁,絮絮叨叨的,看到?什么都要跟他说上一遭,还不?忘嘱咐各峰的注意事项。
蔓菁显然人缘不?错,每走过一处弟子峰,便有人与她打招呼:“师妹,听?说本?届来了个?资质不?错的弟子!”
蔓菁笑嘻嘻地?与他们打趣,说道:“不?就跟在我?身后吗,眼睛都看哪儿去了。”
薛应挽与来往之人点头示意。
其实这些地?方,薛应挽都再熟悉不?过。
他在朝华宗待过百年,每一处峰头溪涧都曾走过,每一处殿宇都曾踏足,便是?连寻常弟子不?知晓的偏径都了然于胸。
而今听?这位自己的小师姐认真介绍,倒也生出种恍如旧梦的错觉。
一路观赏,已然不?知不?觉间到?了凌霄峰。
百年过去,此?处的景色依旧,连薛应挽从前最是?喜爱的峰底下两颗大榕也繁茂地?垂条,两只鸟雀在高耸的树顶绕着?打转。
“这里是?霁尘真人所居的凌霄峰,”蔓菁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不?过此?后就算你?入门,想?必也不?会来此?。凌霄峰只有霁尘真人和他几个?弟子居住,而且他们不?喜外人到?来。”
“霁尘真人大概还在闭关修行吧……我?们就不?上去了,走,我?带你?去下一峰。”
话说着?,正要往峰下离去,迎面却撞上一个?返峰之人。
正是?薛应挽曾经的师尊,有着?当世第一剑修之名的霁尘真人戚长昀。
蔓菁显然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戚长昀,竟然还未御剑步行上峰,一时惊慌失措,连连行礼,磕磕绊绊道:“真、真人……”
薛应挽也有些发愣,竟就这般直白地盯着戚长昀。
他想到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师尊,在重霄峰典礼台上,天崩地?裂,扭转乾坤,如屏障般挡在他身前,只用一把既明杀出血路,送他安然离宗。
最后,身死在那场动乱之中。
尸骨无存。
他张着?嘴,竟叫不?出熟悉的“师尊”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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