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没人应声。
小姑娘自那两个红圈,盯到人手中朱笔,最终怔怔上移,对上一双清亮噙笑的慧目。
“……真的?”
“骗你做什么。”
姜念盯着两个红圈眉开眼笑,“太好了!”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那支朱笔落在笔搁上。
“我何时说过,要认你做学生?”
姜念只说:“您虽没认,可我从没正经有过先生,在我心里,您早是我的先生了。”
肯不肯收这个学生,沈老太爷也没个后文,许是近几日阴雨连天,他走路也开始拄拐。
“我不是正经做先生的,人家师傅做得好,说桃李满天下。”
竹节状的杖头点地。
“可我这一辈子到了今天,走出去愿意讲是我学生的人,恐怕也就一个了。”
侧过头,他发觉那小姑娘自顾自叠了纸,小心收进了胸口褡裢中。
“你在做什么?”
“哦,”姜念仰头冲人笑,“这是您第一回夸我,这张纸我要留着,往后做个念想也好。”
老者遥遥望着她。
又似透过她,想看见什么人。
一个月过去是很快的,六月底时,姜念想着邱老板那批货该收尾了。
而她誊抄辛弃疾的词,也终于到了最后一篇。
像是年华终逝,不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他说: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这最后一首,姜念只写一遍,静静搁笔。
“后世总有传言,说辛弃疾死前重病卧榻,仍要高呼‘杀贼’,你说这是真的吗。”
沈老太爷不再坐门外,如今就在她右侧窗棂底下。
“要紧的不是他喊没喊,”姜念说,“而是旁人都信他会喊,且流传至今了。”
老者没有接话。
手中拄拐随手靠在墙边,他才说:“拿来我看。”
姜念双手执起,把刚写好的字递到人眼前。
“请您过目。”
老太爷却不看字,只望向她低垂的一双眼。
“你第一回把字递到我跟前时,在想什么?”
“我那时以为,您会和当日的大公子一样,夸我一个女使写字写得好。”
座椅上的人道:“你倒坦诚。”
“我起先以为,您只是有教无类;大公子来过那一回,我才又渐渐想明白,您就没拿我当女使过。”
她一双通透的眸子扬起来,月上枝头一样的皎洁。
“您一直在,给我我想要的。”
沈老太爷终于笑了。
“好了,把你的字放回去吧。”
姜念照旧说:“您还没点评呢。”
“不必我评了,”他却说,“你第一回想的是出风头,被我说几句就紧憋一口气,每回递过来都要直勾勾盯我。”
“你今天不看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姜念捧着那张宣纸,眼睫轻缓眨落。
随后她说:“不管您怎么讲,我已经做到我的最好了;我问心无愧,所以您说什么好像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老者点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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