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姜念只看出,侯夫人与这两人不对付,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像极了自己和崔红绣。
萧铭尤为刻意,隔着半张圆桌,不是打量萧珩,就是打量姜念,直看得姜念食不下咽。
“来阿珩,你我兄弟许久不见,为兄敬你一杯,恭贺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萧珩接了,但姜念坐在他身侧,看出他接得并不乐意。
从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她才拼凑出了先前之事。
宣平侯父子领兵平乱,宣平侯于众目睽睽之下阵亡,而萧珩则在战乱中失踪了,年初时才刚刚找回来。不仅身负重伤、性情大变,连面颊上都多了一道疤痕。
“要说贤弟的运气可真好啊,不像叔父,可怜英雄埋忠骨啊……”
萧铭似是喝多了,嘴中胡言乱语,开始念叨宣平侯。
当然,他更有可能是故意的,因为姜念看见侯夫人一只手紧紧攥着,脊背僵直没有反应。
她慧黠的眼睛轻轻转了转。
下一刻,饭桌边上传来了女子低泣。
起初只是萧珩注意,再是侯夫人被吸引,没多久,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姜念。
她哭得太伤心了。
“义母莫怪,各位哥哥莫怪,”姜念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哽咽着开口,“我是第一回听义父的事,大哥哥说得太动情,我,我实在是,呜呜呜……”
对面萧铭酒杯捏在手里,就看她矫揉捏着手绢,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与萧伯藩对视一眼,也只能暂且闭口不言。
直到姜念越哭越凶,萧珩怎么哄都哄不住。
“好了好了,”萧铭这才无可奈何地放下酒杯,“逝者已逝,阿念妹妹快别哭了。”
不管用,她抽抽搭搭似停不下来。
侯夫人早看出她是故意的,原本含霜的眉眼消融,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儿子是个傻的,还得看这女儿。
萧铭被她哭得心烦,活像自己爹死了似的,烦躁之下语气也加重:“都说别哭了,你是想叔母跟着你一同伤心吗?”
“无碍,”侯夫人抬手,语调幽幽,“阿念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我一直都知晓,就叫她哭一场吧。”
萧铭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痴傻了。
他向后一靠,咬着牙道:“我不提了行了吧,妹妹再哭,这饭也不用吃了,咱们就去叔父灵堂聚聚吧。”
对面小姑娘梨花带雨地摇头,“不怪大哥哥,怪我,怪我……”
姜念悄悄抬头去看侯夫人,见女子轻轻颔首,这才渐渐止住眼泪。
这顿饭才又能吃下去了。
侯夫人顺势进了今日的正题:“过几日我进宫,就要选定阿珩袭爵的日子了,届时还请大哥与阿铭亲临,也算了了侯爷一桩心事。”
此话一出,大房父子面上神色暗淡。
缄默片刻,萧伯藩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阿珩既然找回来了,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萧铭则没有如此老练,他脸颊泛红,忽然就质问萧珩:“阿珩,你走失的那几个月跑哪儿去了?”
“京营三千人,寻了整整三个月,没找到你半分踪迹。当日与你并肩作战的几人,都说看见你被射落马背,怎么后来就是,没寻见你呢?”
姜念看向萧珩,事实上除了侯夫人,所有人都看向了萧珩。
“当时父亲遇难,我察觉敌军冲我而来,于是假意落马以避难。后来又发现,身后之人竟生了叛徒,躲躲藏藏也不知谁在找我,直到遇见几个玄衣卫。”
太顺畅了,姜念想,这一定是侯夫人教他背的。
但对着这两人,背一背也能糊弄过去。
他们将信将疑相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萧珩又道:“前几日我外出,又遇上有人跟踪。”
这说的,就是他出去找姜念那一天。
萧伯藩捋了捋下颌胡须,问:“哦,查出是何人指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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