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狱吏已经开了牢房门锁,进去把赵太后往外拖了。她吓得一个劲往回躲,嘴里胡乱喊着求饶的话,却还是被押了出来。
朝雾知道春景和秋若会害怕,所以没有领着她们留下再看。她转身往天牢外面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身后是赵太后越来越凄惨瘆人的叫声,而脑子里则全是她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一杯送到了嘴边的毒酒……
她在大风雪后的茅草屋里醒来……
被山匪掳去留云山……
遇到凶神般的李知尧……
满身是血的楼骁……
一个人在柳州生下孩子……
烧掉的小木屋……
……
***
受过刑,赵太后满身沾血,软着胳膊双腿被狱吏扔回牢格里。整个人跌在铺地的稻草上,把枯黄的稻草也染了一星一星的血红。
她在稻草上爬着往前,一点一点挪去矮床上。
床上铺着布料粗糙的被褥,里头的棉花都早已经变得十分冷硬。她爬到床上躺下来,便只剩下睁眼呼吸,偶尔再眨一下眼睛。
这样躺到夜半,又阴又冷的潮气往骨头里钻。
鼻子边闻着难闻的腥潮味,闻了这么多日子下来,还是忍不住想作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下这些日子来的,或许就是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的儿子还没有死,她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她确实在靠幻想支撑,想着只要熬下去,总有一天,李知尧夺走的不属于他的皇位,还是要还到她儿子手里。
可今□□雾的一席话,把她这一点希望和幻想也全部打碎了。她比谁都清楚她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同样知道李知尧是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有希望么?
躺到夜深,躺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部凉透,睁着眼睛看着监牢那小小的窗子里透进来的隐约亮光。外面的太阳有多好,她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了。
她忍着浑身抽筋拆骨般的剧痛,撑着胳膊从矮床上爬起来,在往床下爬的时候,直接摔了下去,“轰”一声跌落在稻草上。更多的疼是麻木,她趴在地上不哼声。
然后她撑着胳膊往前爬,爬到牢栏边,抖着满是鲜血疤痕的手,在稻草中摸索。终于摸出了那个白瓷瓶,拿着白瓷瓶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眼泪也掉下来了,她看着白瓷瓶哑声呓语:“输了,就是输了……”
手指颤抖着拔掉白瓷瓶的瓶塞,拔了好几遍方才拔开。她把瓶口送到嘴边,闭上眼睛,仰头直接喝了瓶里的药。喝完闭着眼躺下来,眼睛再不睁开,然后嘴里吐出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
鲜血滑出嘴角,沿着脖颈流入身下的枯稻草中,染红一片……
***
赵太后的死在宫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也就小宫女小太监,偶尔私下里嚼舌说两句,便再没有人提起过了。大家议论更多的,还是不久后将要举办的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的日期定在八月初十,是钱胜文亲自算出了好日子。在典礼开始之前,各番布置已都准备妥当,只等那一日,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来参观这场巨大的盛典。
朝雾在大典开始的前几天收到礼服,之后开始了解熟知典礼中所有的仪式和礼仪。她学得快记得快,倒也没在这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大典那一日,天气晴好。
朝雾穿戴好礼服,坐特制的花辇从南城门入皇宫。御道左右皆设彩灯,沿路花车相伴。路边民众围观,见之齐齐下跪叩拜。
朝雾乘花辇受万民景仰,入皇宫,在庆元殿前听封。
册文宣读完毕,礼成,朝雾踩着绣金红毯,拖着长长的礼服尾摆,一步一步踩上阶矶,往大殿上去。
阶矶的尽头,是李知尧在等她。
她每往上走一步,离他就越近一分。
走完最后一级阶矶,她伸手搭到李知尧早向她伸出来的手上。含笑脉脉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同转身,接受大殿高阶之下所有官员宫女太监的跪拜。
人头齐密,纷纷下跪。
声齐震耳,朝雾目光沿着石阶遥遥落下去。
眼睛里看到的,仿佛就是那慢慢走过的小半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