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柳瑟夜半悄悄下山后,朝雾就没再睡着。
今一整夜山间的风一直不大,偶尔才能听到屋外风卷落雪打转的声音,像呜咽的低泣。
朝雾静静卧在床上,脚边汤婆子的热度已经降了不少,她怕冷便把被子直掖到下巴处。聚着暖气,神经一直都微微紧着,想着柳瑟下山后若是见银票没了,不知作何反应。
挡着棉帘子的窗缝边泛起鱼白色的浅光,朝雾没有困意,也不再躺着。
柳瑟因为楼骁执意留她并要还她银票,卷了所有值钱东西连夜下山去了,定是想好了要与楼骁决裂。这样撕破了脸面一闹,必然不会再轻易回来。
这事因她而起,也是楼骁再一次给她的好儿,她不能全当作理所当然。是以,总要尽力做点什么,别让自己看起来就是个活生生的拖累。
掀开被子下床,朝雾下意识地搓一下遇冷的胳膊和手指。柳瑟的衣服没全带走,包裹只能装下几件。她往柳瑟的箱子边去,弯腰找了袄子棉裤袄裙,再随手拿两件外衫外裙。
衣服找齐了一件件往身上套,不管料子粗细好坏,也不管样式是不是时兴好看,只管裹着身子能保暖就行。穿好了衣服她得做点事去,别让楼骁嫌弃她是个废物累赘。
外面当间儿里的炭炉上放着旧灰的铜吊子,里面一直有热水,少了楼骁就会添上凉的,不消片刻就热。炭炉一边生暖气,一边不断热水,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朝雾用铜吊子里的热水掺上角落水缸里的凉水,兑温了洗牙洗脸。昨儿在这茅草屋度过一整天,东西在哪现都知道,用过了还放回原来的地方。
洗漱好了用檀木簪子随意地绾好发髻,打开屋门出去,往单接的一间灶房里去。灶房里没有炉子炭盆,比睡觉吃饭那三间草屋里要冷上很多,连放在一边的水缸里都结了厚厚的冰。
朝雾把手微微缩在袖子里,再冷也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她是想在楼骁起来前做点什么的,比如做点清早起来吃的,然而进了灶房才发现,她连东西都认不全,更别提上手做。
大户人家里的小姐五谷不分,这话放她身上,还真不夸张。
正为难,忽听得身后门帘响动,转身便见楼骁进来了。瞧着还没梳洗,头发也散着,长长的全披在背上,见着她便说:“心儿?我还当是柳瑟起了呢。”
楼骁这会叫她心儿,是因为昨儿早上取完名字后,就觉得“必儿”确实不好听,便说不如把“心”字头上那把刀给去了,就叫心儿得了。
朝雾把手叠掖在一起,“我想……给你做点儿吃的……”
楼骁听这话眸子蓦地一亮,笑起来看她,“给我?”
朝雾轻轻点头,“嗯。”
这话一说出来就让他觉得十分受用了,更不提真做出来。楼骁呷着笑在嘴角,在朝雾脸上隐约瞧出来什么,故意问她:“你会么?认识米面么?拿过菜刀没有?”
都没有,朝雾低眉摇了摇头。
楼骁在面对她的时候,态度总是格外好,说话耐心十足,像对待一只雪白可人忍不住想呵护的小兔子。他没再说什么,只道:“你等我会,我来教你。”
说完他便转身打起门帘出去了,踩过结了冰的地面回到另三间草屋。他要回去洗漱梳头,刚兑好热水想起柳瑟还没起来,便往她那间门外去,打起软布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原以为柳瑟还在睡着,看进去却发现里面床上被子齐整,并没有人。不知人去哪了,楼骁也没多想,回去继续抄水净面,再拿梳子梳头。
拾掇清爽,拎上还剩小半热水的铜吊子往灶房里去,进去后站到两尺高的水缸边,一面往结了冰的水缸里浇热水化冻,一面问朝雾:“柳瑟呢?”
怕是他昨晚睡着了,没被这边房间里的细小动静吵醒,朝雾看着他,“半夜的时候……下山了……”
楼骁目光一顿,转头看向朝雾,“夜里下山了?”
朝雾看着他点点头。
楼骁手里拎着铜吊子,把最后一点热水浇完,刚好在水缸里化开碗大的窟窿,见着冰面下纹路细细的清水。然后他脑子里冷不丁地响起柳瑟那句“你别后悔”,放下铜吊子就出了灶房。
他动作急,大着步子几步回到三间茅屋,几乎是甩着打起的门帘,进了柳瑟房间就是一阵乱翻。果见得她箱底一样东西也剩,房里但凡值银子又好带的东西全没了。
这是卷了所有值钱东西连夜跑了!
楼骁压一口气,又转身大步出草屋,打起门帘就问朝雾:“你一个人在家能不能行?”
朝雾看出他脸色不好看,自然问他:“你要下山?”
楼骁站在门口不进屋,说话倒没什么怒气,很寻常道:“我下山找她去,别的可以不要,是我的也是她的,但银票是你的,我得要回来还给你。”
要是只要银票就算了,朝雾出声,“别了。”
楼骁以为她性子软不想惹麻烦事,被坑也只当自己倒霉,闷不吭声要吃这哑巴亏,只道:“我答应过要还给你,这事儿绝不食言。救你的是我不是她,这钱不该她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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