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州看得见曾青环的退让,他告诉他,不日再有战役,希望他与自己同去。
曾青环是不该被困在别院里的将才,理应与他一起名扬天下。
即便不是现在,以后也该有的。
等到太后与摄政王被肃清后……
数月后,莫州带着曾青环离开了都城,随军北上,曾青环终于可以做男装打扮,骑马驰骋着与莫州并肩穿过北漠风光,白天黑夜。
去往疆场前的那段时间,是曾青环许久不再有过的自由时光。他以莫州的军师身份随行,二人得以整日凑在一起,骑在马上时也不忘了要分析战术的可能性。
甚至偶尔夜间就寝时,俩人衣服都脱了,曾青环也会推开莫州凑上来的嘴唇,兴冲冲道:“我想到破那阵的法子了!咱们大可先……再……”
莫州感受身下得不到缓解的疼痛,但还是坐起身来陪他继续讨论,油灯下曾青环的侧脸线条极其漂亮,猫儿眼明亮。
莫州很喜欢这样明亮的曾青环。
他本就该是这样的。
曾青环一开始还不太习惯战场的气候水土,武艺也有些生疏,但他学什么都很快,被一场场大小战役磨砺着,他飞快地吸收着过往落下的知识, 变成足以与莫州匹敌的人。
扶持小皇帝的老将军最终还是被摄政王与太后的党羽斗倒,临死前, 老将军将自己的亲近部下关系都与莫州分享,要他清君侧,护住小皇帝。
莫州终于成为了历史上那个战功无数的莫将军,也终于有了与那些党羽抗衡的实力。
而在与小皇帝的接触中,他发现了小皇帝只是藏拙,并非真的少不知事。
莫州向小皇帝要了一份赏赐,希望对方能在重掌权柄后,洗清曾家的冤屈,为曾青环证明,也还他这些年来无数次缺少的功勋。
小皇帝应允。
拿到密旨的那一日,二人都觉得松了口气,觉得来日光明唾手可得。他们紧紧相拥,甚至已经开始想天下太平,皇权稳固,解甲归田后,该在何处享受田园风光,佳人在侧。
直到又一场重要到决定今后局势的战役时,莫州中了一只暗处射来的羽箭,此类伤势对于莫州来说本只是再寻常不过,可那只羽箭上淬了剧毒,当夜,莫州面色逐渐衰败下去,心跳脉搏也在曾青环的手掌下逐渐平息。
莫州看着很少流泪的曾青环在自己面前哭得安静无声——他不敢大哭,怕被士兵发现不对,扰乱士气。
“你,易容代我活下去,用莫州的身份,现在不能影响整军士气……等一切结束,再用密旨恢复身份……”莫州断断续续说,“当初说好的,我们要一起做大将军,庇佑天下太平。”
他们从来都是默契的,莫州想说的,曾青环自然也能想到。
“我都知道,爹娘我也会照顾好,可是追云……追云它只吃你亲手喂的粮草……”曾青环像是抓住了什么,指责着莫州不负责任的行径,声音颤抖,“你走了,追云怎么办……”
可无论曾青环再如何哭求,莫州终究在他的怀里失去了温度,变得僵硬,直到莫州不再呼吸,曾青环才问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那句话:“追云怎么办?”
“我怎么办?”
但莫州无法再回答他了, 他冷了。
一夜过后,莫州从营帐中走出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军师死了,对外的说法是,军师以身代死,为将军吸出毒血,自己却中毒身亡。
曾青环与莫州实在是太亲近了,亲近到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们已经互换了身份,只那匹威风凛凛的追云,它始终不肯吃曾青环喂给它的草料,倔强地昂着脖颈看向漫漫黄沙, 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它是一匹聪明的马。
终于,在喂马的小兵告诉曾青环,如果再这样下去追云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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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青环抚摸着追云不再光滑发亮,色彩暗淡的鬃毛,轻声说:“他死了, 但你该为了他活下去,你是他的马,你不能做孬种。”
都说马通人性,也不知追云是不是听懂了曾青环的话, 那次过后,追云开始吃曾青环喂来的粮草,偶尔也用马尾蹭蹭曾青环的手臂,似乎将他当做了新的主人。
又是一场鲜血厮杀,日夜无光,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终于,曾青环顶着密不透风的假面具斩下敌将首级,最终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但这也只是沙场上的胜利,等回到了都城,等待着他的还有朝堂上的,不见血却更加凶残阴狠的厮杀。
曾青环骑着追云回都城赴命,当初怎么看都觉得看不腻的沿途风景如今也不过了了而已,入不了眼。
回到将军府,站在莫母眼前的曾青环迎来了最严厉的审视,她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是你?”
这些年来,莫母一直觉得是曾青环将莫州带入歧途,无法娶妻生子,过上常人的生活,对他一向冷淡,不复儿时亲密,但等到说清楚一切的这一刻,莫母用瘦小的身躯将高大的曾青环紧紧抱住,泪水不停落在曾青环身上穿着的,莫州的甲胄上。
“只是, 只是委屈了你,孩子……”莫母泣不成声。
“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不苦。”曾青环说。
那是他与莫州共同的心愿,是他们此生不懈奋斗的最终目标。
偶尔,曾青环会想,如果真有来世,那下一世,莫州投胎时,便会生在由他们自己创造的太平盛世中,安稳一生,做这都城里招猫逗狗,无忧无虑的小混账。
最好……最好老天也能开开眼,看在他们这辈子这么凄苦,没能相守的份上,让他们下一世再做一双竹马,再做一世恋人。
下一世,他们想要很长的一生。
从垂髫之年到白发苍苍,生同寝,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