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只是做了最初约定的事
灵帝抬起头。
那少女迈着步子朝自己来,所有混沌为她开路,像是惶惶恐惧。仔细看,却能发现,并不是退散开,而是全部被她吸入了体内。
灵帝剩下的所有功力,混着那一滴神血,原本只想留住一个混沌之地,最后一片属于他的领土。
只要他的魂魄一日不散,他照旧是混沌之地的王。
可现在全部涌入来人体内。
那些原本来不及跑出混沌之地的百姓和灵修,如梦初醒般,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
越来越多的人爬起来,天幕也越来越亮。
灵帝看着那张背着光、渐渐清晰的脸,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冷笑道:“绫汐,你以为这样,就能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我根本没错。错的是你,是长荫族人,是你们背叛了我。”
“你认错人了,梵琰。”少女开口。
她走得更近了些,灵帝才看清,她并非自己记忆里那个人。
只是时光已经过去太久,那人在自己记忆中,开始变得模糊,他才会因为这几分相似的眉眼和神韵错认。
他听见湛云葳的话,方明白她的身份,绫泱。
灵帝冷漠的看着湛云葳。
脑海里是三千六百年前,长荫族的绫泱刚出生不久的场景,莲台之上,小女婴睁着黑葡萄似的眼,族人振臂欢呼,大祭司亲自将圣水点在小婴孩额上。
圣水在她眉心绽开,如春日之花,边缘泛出星星点点的银色。
绫汐抱起女儿,笑容十分柔和。
灵帝……灵帝那时候还不是灵帝,他是衔琴一支的少主,叫做梵琰,他远远看着绫汐嫁人生女,脸上的神色莫测。
经过身边的族人提醒,他才掩盖住了眸中阴戾,亲自上前,笑着祝贺。
绫汐将绫泱抱得更紧,冷漠地看着他。
“梵琰,你意欲何为?”
梵琰以为自己不记得这些往事了,可如今回想起来,他连自己那时候的神情,以及绫汐的紧张和厌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容温润,面上有几分受伤,骗她说自己早已放下,不会伤害她的骨肉。
衔琴一族连忙上前赔罪,还带上了他父亲让带来的小灵锁。
梵琰身份尊贵,长荫一族就算对他再不满,也不能当场将他杀死,挑起两族战争。
绫汐冷冷地看着他,漠然不语。
梵琰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婴孩,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女婴,眉眼间依稀有她那个凡人父亲的影子,但她仍旧继承了长荫族的血脉,甚至通过了圣水的认可,会是下一任圣女,灵域的主人。
他在心里淡淡地想,可惜了,没能杀那个凡人更早一些,否则就不会有这个孽种的出生。
那个年轻的首辅,到死也没向自己求饶,到死都在等着爱妻绫汐回去。
深情得令梵琰发笑。
这些年来,梵琰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和绫汐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上古一脉,传至他们这一代,只剩两大族,长荫和衔琴。为了保证血脉纯粹,两族常常通婚。
梵琰很小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是长荫族未来的圣女,住在神山,是将来的三界之主。
彼时圣女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梵琰的外貌却只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孩童。
弟弟带着玩伴,洋洋得意,对玩伴说他是圣女的童养夫,将来只是去伺候圣女的,自己才是族长。
梵琰气怒不已,冷笑着将他们引向蛇窟。
那日黄昏,他冷静洗去自己手上的血,心里十分享受。同样是上古血脉,凭什么衔琴一族永远只能是附庸。凭什么父亲要将自己送给圣女,让弟弟继承衔琴一族。
他的亲弟弟,是他暗暗杀死的第一个人。
就算如此,父亲仍旧没有留下自己的念头,坚持要将他送往神山。
过了数年,梵琰长大了,已经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父亲第一次将他带去神山,那也是他第一次见绫汐。少女坐在神山竹帘后,大祭司在教她绘印。
他心中恶意满满,却对上一双好奇清亮的目光。
绫汐很美,眼神也很干净。
梵琰过了许久,露出一个羞怯的目光。他在神山待了五年,父亲说让他好好哄着绫汐,和她培养感情。
可许是因为比他大几岁,反倒是少女哄着他。
她对他极好,念及他背井离乡,好几次梵琰故意折腾她,她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几乎都由着他。
大祭司说他是个坏种,绫汐也肃然护着他:“姑姑慎言!”
渐渐的,梵琰确实对她有了那么点微妙的感情。但他心里冷冷地想,只有一点。
世间神血只剩两滴,分别由两族守护。一滴主生,在长荫族,一滴主杀,在衔琴族里。
之所以三界奉长荫为主,让他们住神山,是因为上古遗留的所有神器和魔器,都在长荫的手中,多年来,长荫一组能人辈出,代代圣女还会养护冰莲。
要扭转这样的地位,只要将神器和魔器纳入掌中便好。
于是梵琰做了第一件改变命运的事,他利用绫汐的信任,闯了神山禁地,盗取了神器。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绫汐不可置信的目光。
后来东窗事发,他那个愚钝的父亲却不肯接受他盗来的至宝,主动将他扭送去神山认错,神器亦重新封印了回去。
长荫族人要对他施以惩戒,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父亲都没法开口保他。
梵琰冷笑,视线扫过懦弱的父亲,扫过愤怒的长荫族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绫汐圣女脸上。
少女望着他良久,说:“让他走。”
梵琰的笑僵在眼中。
那日以后,境地破碎的结界、被摧毁的古树,那少女一年年亲自补起来,弥补他的罪过。
梵琰被父亲关在族里,以为自己不在意,可是午夜梦回,他总能梦到当年偷听绫汐和大祭司对话的场景。
大祭司说:“卦象显示,此子不祥,心思阴戾,生来不仁。”
年轻的圣女一席月白衣衫,喝止姑姑:“人为何以卦象而论,他什么都没做,怎能定罪。”
她已经有了君主之风,弯起袖子写文书。
“母亲当年告诉我,来长荫联姻的男子,本就不易,在族中多受排挤,若长荫神山也不是他的家,他还有何容身之处。”
“他既是我的人,我便护他一日,他若实在不喜我,将来我把他送回家便是。总归这场婚约,一开始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亏欠。”
大祭司叹气,不再说什么。
那日他躲着,面无表情地听,不觉得有什么,今夕在牢中,收到了长荫的解契书,他才知道,失去了什么。
从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
他在黑暗中舔舐了许久发疼的野心,第一次有几分茫然。
父亲将他放出来那一日,已是数年后。多年牢狱之灾,他变得更加温和,更会伪装。
当他提出,要亲自去长荫神山道歉的时候,父亲看他一眼:“不必,圣女不在神山。”
“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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