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便冲过来就要看看后面官兵是否已经涌入了密道里。
几乎是在他冲过来的瞬间,江大郎猛地一掌拍过去,正好打在了刀疤脸后脑勺下。
刀疤脸战力其实不俗,但他之前见过江大郎,知道是黄胖子的心腹,没料到是卧底,还以为对方真是误打误撞跑进来。
结果猝不及防下,硬生生挨了一掌,后脑勺是人的薄弱处,要是力道重些,甚至能直接把人打死。
就看到刀疤脸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在搬运的手下都惊呆了,随即回过神来大骂道:“你这烂羊头是找死吗?”
“这赤老早就瞧出不像好人了,弟兄们,砍了他。”
“痤鸟蓝搀仔,给老子死来!”
众人用宋朝常见的骂人语骂骂咧咧,然后纷纷丢下手中的东西,掏出刀子匕首。
结果下一秒,后方通道涌出大量人手,有江大郎的兄弟,也有开封府的衙役,顷刻间室内一片乱战,众人被死的死,擒的擒,刀疤脸的财物也全被缴获。
江大郎吩咐众人把东西都带回去,互相监视,不准私藏。自己逮住了刀疤脸这条大鱼,在几名皇城司禁卫的守护下,退出了鬼樊楼。
很快刀疤脸就被迅速移交到了皇城司位于南城的镇抚司里。
南镇抚使是原来曹修的心腹王泽,因表现优异,被提拔为镇抚使,他手下有刑讯高手,落到王泽手里,刀疤脸的下场不会太好。
……
……
景祐三年,十月初,汴梁下起了小雨。
最近这段时间天空都阴沉沉的,偶尔半夜三更也会下一会儿雨,但基本都不会太多。
可今日却是淅淅沥沥的雨不断,从子时开始,就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接着天明时分,小雨开始变中雨,汴梁笼罩在烟雨里。
天色愈发明亮,清晨江面上起了淡淡的薄雾,赵骏依旧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不远处下方的渠道。
此刻云骑桥虽疏散了群众,但蔡河两岸的房屋二楼,却聚集了大量百姓,探头观望。
还有西北面的横子桥、西南面的宣泰桥,附近能够看到这边情况的街道、楼房,密密麻麻,全是来围观看热闹的汴梁百姓。
厮杀持续了一夜,或者说,厮杀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一夜的功夫主要是官府在救援人质、搜索残余匪徒、搬运缴获的物资以及清理除无忧洞、鬼樊楼以外其余黑恶势力。
汴梁地下无忧洞和鬼樊楼只是最主要的两大黑帮,除了他们以外,丐帮、鬼市、码头船帮在下面也有据点,他们干的违法勾当不同,常聚在一块祸害百姓。
另外无忧洞除了总部,其余分会也要一一捣毁。
估计这次虽然不能彻底剿灭所有地下势力,至少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一个个化整为零,躲在阴沟里继续暗无天日。
待来年春天发大水,开封府基本上就能够将地下势力彻底歼灭,还汴梁治安一个朗朗晴天了。
持续不断的雨水中,不断有船只划了出来。
有些船只上装了五花大绑的黑恶份子,有些船上则是衣衫褴褛的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孩童和妇女,这两个弱势群体也是黑恶份子主要侵害的对象。
一艘小船靠岸,几个脸上麻木的女子从船上走了下来,她们身上甚至都没穿多少衣裳,只是用死人衣物遮蔽了一下。
赵骏之前就已经派人从附近坊市购置了大量衣物,便有老婆子带着她们到旁边河岸堤上临时扎的帐篷里换了身女子服饰,也算保留几分体面。
有穿着破烂,浑身是伤的孩子背了下来,旁边的大夫便走过去,带到帐篷里,就地诊疗医治。
有没有腿的乞丐,被人抬着从里面出来。
还有一些甚至不是人的东西,“它们”身上沾着猴毛、狗毛、蛇鳞,像是一群动物。他们的喉咙被药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天空还在小雨不断,水渠下一批新的匪徒被押上来,哭嚎声、哀求声、惨叫声、求饶声传来。
相比于受害者们,即便是受了伤的匪徒也得不到好的待遇。基本上都被押到了岸上的囚车里关起来,随后送往皇城司受审,年底就要开刀问斩。
其中大部分都是精壮男子,这些人是下面的掌控者,由下到上,阶级分明。
其次就是一些老婆子,这些人最是可恶,常利用人的同情心把女子或者小孩拐走,汴梁很多地下暗娼场所,便是有这些老鸨看管。
对付起女人来,同样是女人的老鸨比男人更狠辣。
一队队匪徒被禁卫军和衙役们粗暴地捆绑上手脚,押到了囚车上。很多匪徒发出绝望的求饶声音,他们有的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招。”
有的喊:“大官人,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只要大官人放过小人,小人全都上交,我还知道我家档头的藏匿点。”
还有的自知死路一条,高声喝道:“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受害者们依旧带着畏惧的神色躲在帐篷里,像是从前那样,自帐篷里撩开一道缝隙往外小心翼翼地看着,时不时还能咬牙切齿低声骂两句。
有个女子在被押着的人群中见到了虐待她的老婆子,发疯了一般冲上去撕咬,被禁卫们拖走。
随着大量人质和匪徒带到岸上,各种各样的臭味、香味、药材味道散发出去。
通道水渠里还不时有尸体飘出来,加上这浓郁的血腥味,让周围几条暗渠附近的味道都怪异难闻。
赵骏背负着手依旧站在高处往下看着。
繁台春晓是一片河堤草坪,此刻,柳树下至少上千的受害者被解救了出来,哭声在营地里渐渐传染开,那是重见天日的喜悦。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哭声。
远处被封锁的各街道、坊市,同样有大量的百姓涌了过来。很多百姓都想冲破封锁,冲到河堤边的帐篷里去看一看,瞧一瞧,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失踪的家人。
云骑桥旁坊市,皇城司设置了路障。但此刻还是有一些百姓哭嚎着哀求道:“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我只想找到我的女儿。”
“我的孩子,那里面肯定有我的孩子。阿梨,别怕,娘在这儿。”
“我娘子会不会在那里面,去年秋,她与邻居的女儿一起逛坊市就不见了踪迹,咱们两家都快疯了,她会不会也在此。”
百姓们嚎啕着,后方还不断有人拥挤过来,木头做的栅栏路障已经是摇摇欲坠。
皇城司的士兵们只好不耐其烦地解释道:“诸位不用急,知院已经下令,将会一一登记受害者,由官府护送其回家,他们很安全,大家不要担心。”
“大家的心情都能理解,但人已经救出来了,不要急于一时。你们现在这样冲击路障,只会让现场变得混乱,官府也会治你们的罪。”
“都退一下,都退一下,不要再往前冲了。”
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高喊着。
若是在后世,这肯定能安抚百姓们的情绪。
但在大宋,士兵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特别是在汴梁,几乎都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有个老婆子吐了口口水道:“呸,哪来的杀千刀的贼配军,快放我们进去。”
“你这老婆子怎么这么不晓事。”
那士兵被吐了口水,勃然大怒,可碍于皇城司禁军军令,又不敢有所动作。
“耽搁了我找我家孩儿,你吃罪得起吗?”
老婆子喊着。
有她带头,后面百姓变鼓噪起来,一下子场面更加混乱。
不过这边离堤坝比较近,很快引起了赵骏的注意,扭过头扫了眼后方街市情况,便自己从高台上走下来,往这边而去。
片刻后他来到近前,周围士兵们连忙拱手道:“知院!”
原本鼓噪的百姓们见到一个穿着紫色大袍的官员到场,一个个便也都安静下来。
相比于士兵,汴梁百姓更畏惧官员。
“怎么回事?”
赵骏问道。
之前被吐了口口水的士兵立即指着那老太婆道:“知院,此人鼓噪百姓冲击路障,还往我们身上吐口水。”
赵骏森严的目光扫视过去,喝道:“胆敢冲击路障者,便是藐视官府,而且士兵也说了,事后所有受害者都会送回家中,此时掀起挑拨,必是匪徒同党,想引起民乱,混乱中营救匪徒,抓起来!”
有百姓不服道:“我们也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女,你凭什么抓我们?”
“就凭我权知政制院!”
赵骏目视过去,冷声道:“这开封府的贪官污吏是我抓的,这汴梁地下的无忧洞鬼樊楼也是我扫清的,尔等想与亲人相见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并不是你们冲击官府路障的理由。”
“什么,这就是那位赵知院?”
“天呐,我们竟然在赵青天面前撒野。”
“赵青天,这与我们无关,都是那个老婆子使坏。”
“快走快走。”
一下子百姓惊住,有的人震惊在原地,有的竟跪在地上磕头,还有见势不妙的想走。
赵骏一挥手,身后士兵立即涌上去,将那几个鼓噪声势最大的抓住。
其中就有那个吐口水的老婆子,还在那哀嚎撒泼打滚,辱骂开封府和皇城司乱抓人,想要掀起民势,引得周围百姓的同情心,让他们帮忙阻拦。
却不知道赵骏在汴梁百姓心中早有声望,见到他来之前,根本无人敢造次。甚至还有人堵住那些想跑的人去路,将他们全部抓获。
事后调查,果然除了有几个愚昧无知的以外,其余鼓噪声势的基本上都跟下面有关联。
那老婆子的儿子就被关押在附近的一辆囚车上,她就是想希望百姓冲进去,她好趁混乱将儿子救出来。
时间渐渐流逝,人质基本上都被解救出来,能抓到的匪徒也全都送到了岸上。
等到晌午时分,就开始搬运物资。
一箱箱、一袋袋的粮食、钱币、金银、珠宝等东西,载到了船头,送到了河边,被将士们搬到马车上去。
赵骏留下曹修继续镇守在云骑桥一带,自己则前往其余各处水渠巡视。
云骑桥一带只是无忧洞总部,其余还有大量的分会,由于人手不足,赵骏甚至还请赵祯调动了殿前司一万禁军来帮忙,控制各个渠道出入口。
大多数无忧洞分会的战斗也基本结束,很多受害者被解救了出来,那些受害者重见天日之后,亦是抱在一起痛哭,很多都纷纷向着解救他们出来的士兵们磕头。
等到赵骏抵达汴河下土桥一带,范仲淹指挥进攻的鬼樊楼地区的时候,看到的是同样的场景。无数妇女儿童被解救出来,哀嚎声传遍四野。
“真希望朝堂上的那些老爷们,看看他们治理下的大宋是什么样子啊。”
范仲淹见到赵骏走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哀伤。
这下面的状况实在是太惨,那些受害者都遭遇到了非人待遇,甚至很多士兵们看到他们凄惨的模样,都悄悄地抹了下眼泪,满脸都是同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