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翁为难地将两手在腰间手巾上擦了擦,迟疑道:
“糯米粉团是用和好了湿布盖着的,馅儿也确实都是先炒好的。这两样费功夫,没法现做!您不懂,不是,不是说您,是我们这杂碎活儿它磨人!
“不是粉啊水啊加一块儿就能现调的,那个,得反复摔打……不是,芝麻馅儿不用摔,可也要炒熟碾碎再……”
这元宵摊的老板生怕说不清楚,碎碎叨叨地将一通活儿都解释了一遍。
这老翁有些紧张,在这位气度逼人又满脸不愉快的贵公子面前,招待其他客人都很麻溜的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还没怎么,他好像就将这位贵公子给得罪了!瞧那脸色!就好像他端上的不是元宵,而是什么糟烂玩意儿!
明明都是按这位爷的要求来的!
真是不好伺候啊!
难道还真要他从磨粉开始,将每道活儿都精工细作展示给这位公子瞧,如此贵人才放心?
元宵摊老板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又不敢显,干笑难以为继,和气的脸便露出了几分尴尬。
罢了,本来还贪那点赏钱呢!人家别掀翻了自个儿的小摊就行了!
老翁见过许多倚强凌弱之事,他身居底层,勉强糊口,活得战战兢兢,哪敢得罪贵人公子?
祈宁之看到元宵摊老板的惶恐,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善吓到了人,他不晓得银错是怎么吓唬这老翁的,但是大致肯定他此刻这点违和正是那死丫头的手笔。
“没事,我只是开个玩笑。”祈宁之无奈地挥挥手,说得有气无力。
“那这元宵,您……”元宵摊老板期盼地望过来。
祈宁之挤出一个笑,声音尽可能的和蔼可亲:
“我爱吃这元宵。你别多心。”
元宵摊老板“嗳”了声,脸色松缓下来,脸上重新堆起了笑,手在腰间手巾上擦了又擦,似乎还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要交接。
见那老翁犹自期期艾艾、踟蹰不去,祈宁之心里一顿,随即恍然,掏出一锭碎银,道:
“这是四碗元宵的钱。不用找了!”
幸好幼蕖在入集市之前给几位同伴都塞了碎银,也幸好他祈宁之还知道点凡俗规矩。
元宵摊老板接过碎银,感受着手指间沉甸甸的一粒,心花怒放,态度更加殷勤了:
“公子您慢慢吃!公子,你够不?那还有,我再给您现团几个?”
这公子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出手果然大方。这粒碎银,足够将他这元宵摊包圆儿了!
便是多挑剔些,又何妨?
元宵摊老板恨不得将磨米打粉一条龙都展示给这位公子哥儿看。
可惜这位公子眼也不抬,就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一边去。
元宵摊老板紧瞅了这位公子几眼,只见这位贵客垂着眼皮,看不出表情来,他一肚子的好话也无从说,便只得退回锅灶旁。
他忙了一晚上,终于有空给自己也下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怀里揣着赏银,鼻尖萦绕着水汽,只觉得满嘴都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