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其实他也懂,只是前面吼得凶狠,此刻面子上似乎有些下不来。
听到善溯真君肯放他回去的消息,他自然是高兴的。
这消息也是那善溯真君亲自来告诉他的,两人隔得老远,他梗着脖子不肯松劲,只听得那高高在上的女元婴一声轻叹:
“宏历,你既然不肯留,我便送你回去。李幼蕖说得对,你转生之后,其实已经是别人的儿子了。我不该因一己之私,坏了你一家的圆满。”
洪骊当时有些糊涂,又不太敢相信,可是那前世的母亲挥挥手,一脸黯然,转身就离去了。
随后,姚惠、冯星儿等人就来给他收拾行装,这个药那个泉,这块玉那片金的,都快堆成小山了。
他拉着冯星儿再三确认过他是真的可以回去,这才松了心防露了笑脸,肯吃肯睡也肯穿那据说可以防水火防刀剑的衣袍了。
洪骊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善溯真君强行留他时,他满心愤怒,说了很多狠绝之语。
善溯真君同意他离去时,流露软弱,他却有些愧疚了,看她那离去的背影便看出了几分萧索之意,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只是姚惠与冯星儿二人前番给他冲动之举吓住了,都不敢在这上头多劝他,只低眉顺眼地服侍而已,没个人再跟他提母子亲情之类的话。
此刻幼蕖提了,他自然而然地松动,不由低声道:
“李仙子,多谢你提醒。我洪骊不是个凉薄之人,真君她爱子之心,我自然是领情的。先前,只是一味想回去,难免闹得过了些。如今,我……我是要回去了,我知道她心里定然是难受的。
“唉,我想也想,若有两全的法子,我就两边的亲恩都不至辜负了。那,要不,我去给她赔个礼?再,再……喊她一声……母亲?”
幼蕖微笑:
“两全自然不容易,但若费心了,也不是不能做到。你要如何,都凭你的心意,我只是一说,真君她也不想勉强你。其实,子女远游,常有不在父母身边的,未必都要守在一起。但游必有方,适时探望或是书信告知安康,父母也就没什么悲伤遗憾了。”
洪骊顿感释然。
幼蕖浅浅一礼,回转去也。
此事后续,她是从梁溪绛英那里听说的。
洪骊下山之前,善溯真君闭门三日,善施真君来看过,进去一阵也就叹息着出来了,并无其他言语。
有人猜掌门夫人是不是伤痛难平,独自疗伤,不免唏嘘一阵。
凡俗那边,洪府日常照旧。
只是没多久,洪父洪母就告知亲友四邻,孩儿洪骊去了王都读书,他们不舍亲子分离,索性收拾家产关了府门,亦去了王都作陪。
族中亲友自此只偶尔得知一些洪骊一家的消息,听说他举业不顺,便在城外山上寻了个安静书院,深居简出,埋头读书。
听说洪父洪母也在附近置办了田产屋舍,守着爱子读书之处,隐居养老。
此后因路途迢迢、音信杳杳,加上乱世渐起,沿途起了几波盗匪,洪骊这一支的消息便渐渐断绝,逐渐在洪氏族人的记忆中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