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高渊尚在善后议和;这边厢,圣旨已然明发天下。
高务实回内阁视事不过数日,他才刚刚忙完前段时间议定的诸事,顺便按照官场惯例为弹劾自己而受皇帝严惩的一帮人求情,最后多多少少让皇帝减免了他们一部分罪责,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皇帝册封高渊的圣旨就明发天下,并派员南下定南为高渊册封去了。
既然是明发天下的旨意,高务实自然也见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序,奄有四海,统御万邦,恩威并施,夙兴夜寐,以致太平。今有首辅高务实,国家之柱,社稷之基。辅朕多年,功高望重。安南定北,智勇兼施;平倭逐虏,威震四方。整顿吏治,澄清玉宇;充实国库,国富民强。朕之股肱,信之如命。
卿之威名远播,卿之功业千秋。朕素知卿,故以太子教化托之,料卿必能以德行化人,以知识启智,使太子德才兼备,明理识道。朕念卿忠贞辛劳,特加上柱国,以彰其德,以表其功。
闻卿家学渊源,有子高渊,英才俊杰,风姿卓越。朕闻高渊承父仪范,怀君忠心。宣威南疆,西征虏遗,安抚百姓,定乱靖疆。功成名立,其何不赏?今赐金印册书,封为暹罗都统使,以彰其功,以励其志。望秉承庭训,忠贞不渝,勤勉政事,宣威域外,以扬乃父之风。
文武百官宜以高氏父子为楷模,勠力同心,共谋国是,以保我朝江山稳固,社稷安宁。钦哉!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看到这道圣旨,高务实因为早已知晓儿子的册封,本来没什么意外,但仔细看了看自己被加“上柱国”那一段,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上柱国是明朝文武最高勋位,当然极其珍贵,绝非寻常所能获加。但问题在于,这上柱国在大明朝其实多少有些不吉利。
为何?因为终明一朝,原本只有两人活着受封上柱国,分别是李善长和夏言。原本还有一人死后追赠上柱国的,是张居正。
李善长什么下场?被朱元璋打成胡惟庸案的余党,以“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的罪名处死。同时,李善长的“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也全部被处死,只有李善长的儿子因娶了公主,躲过了屠刀,被判流放了事。
夏言什么下场?以内阁首辅身份被拉到南门口斩首,而且嘉靖与严嵩为了羞辱他,甚至没让他坐囚车,而是让他被捆住双手、双脚,用一根木棒贯穿其中,被人像抬猪一样押赴刑场处死的。
张居正在历史上倒是死得风光,可惜这风光没持续多久,就被反攻倒算秋后算账。张家被抄家,在查抄中,张家上至耄耋老太,下至管家奴仆,受尽凌辱。张居正长子张敬修,因为被人严刑拷打,不堪忍受,自缢身亡。次子张嗣修,被发配边疆。三子张懋修,投井未死,后绝食仍未死,被削籍为民。
甚至在抄家结束之后,还有言官上疏请求将张居正开棺鞭尸!好在此时朱翊钧念及张居正总算为政有功,没有同意,否则那就真是惨不忍睹了。
不过此生因为高务实的搅局,张居正没当成首辅就被搞下台,反而保全了名节,也保全了张家。如今张家子弟甚至还都遵守了父亲的遗言,纷纷投入高务实麾下,反倒混得风生水起,这就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了。
总之,上柱国虽好,但在大明朝仿佛不甚吉利。高务实本来也有点怀疑朱翊钧是不是故意为之,但回忆了一下当时他和自己交谈时的情形,又觉得不像。
思来想去,只好认定这只是因为他高某人在勋位上已经只剩上柱国这一级,而皇帝虽然承诺什么封国公,但也说了那要等封禅大典,现在不可能提前。所以,这个“上柱国”确实属于“无心之失”。
圣旨明发之后,高务实本来还有些紧张,觉得可能会有人上疏反对皇帝封高渊为暹罗都统使。却不料一连等了半个月,朝廷上下竟然无人对此表达异议。
为此,高务实忍不住和唯一留在身边的妾室孟古哲哲提及。孟古哲哲却笑道:“老爷这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高务实问她为何,她答道:“南疆原非朝廷统辖,各国也不过在名义上奉大明为宗主。这便如土默特一般,谁掌其权,朝廷便册封谁。南疆之权在老爷,而老爷并不在南疆,因此以子代父,授一都统使,天经地义。
况且南疆有三十万大军,比土默特只强不弱。土默特之主能封顺义王,那这南疆之主该封什么?以奴家看,都统使只嫌小而不嫌大,朝野上下凭何反对?”
高务实恍然大悟:是了,南疆不算大明本土,我应该用外藩的角度来看待朝廷的立场,而不是站在我自己这个朝臣的立场来看待。
高渊册封之事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高务实本以为终于能轻松几日,只等交代下去的那几件事情办妥,如开平到京师的马拉铁路、五军都督府负责新建的大明皇家兵工厂等等。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綎和额尔德木图忽然在此时联名发来了一封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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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陡然听说西征军正副提督联名上奏紧急战报时,别说其他朝廷官员了,就连高务实都是心中一紧,生怕是前线出了岔子。
当时高务实正找来一批堂上官在内阁开会商议抗灾事宜——是的,开年的雪灾风灾之后,又轮到夏蝗秋汛了,所以又要救灾。这时西征军战报抵达,众官都是心中一惊,随即相互对视,各自低头不语。
高务实自己也有些忐忑,但他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轻轻一招手,让人呈上文书,然后面色淡然地打开来一看。
“……臣得副提督额尔德木图示警,曰瓦剌诸部聚兵别失八里,疑有异动。臣不敢怠慢,乃提兵与之协商,决议趁虏兵不备,长驱而袭之。
臣二人遂合兵一处,领万余骑出塞西进,趁雪夜于别失八里大破西虏精兵三万,斩杀人马无算,获其牛马数十万之巨……
察哈尔部太师布日哈图闻讯急来,与我部小战四场,见不得胜,乃收拢瓦剌残部退走。我军此战斩获过多,未免损失,亦退回哈密……此役所获牛羊战马及兵甲虏众等如何分配,望圣上及阁中诸公早做定夺。”
高务实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一拍桌案,朗声长笑:“好个刘綎,好个额尔德木图!诸公请看,我西征军日前大破瓦剌诸部联军,布日哈图救之不及,西征胜局已成大半!”
众官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刚才还暗道不妙,生怕胡乱插话惹元辅不悦。此时一听才知道是大大的捷报,霎时一个个弹冠相庆,一边祝贺与恭维元辅慧眼识英雄,一边开始传阅那封战报。待得“眼见为实”之后,个个喜笑颜开,再不怀疑什么了。
高务实一边微笑着应对一声声恭维与祝贺,一边根据那简短的战报在心中勾勒战争的过程。有赖于他这些年丰富的领兵经验,以及与刘綎、额尔德木图的熟识,战争经过很快便在他脑中基本成型:
刘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与他在此战中的得力副手额尔德木图并肩站在雪夜中的一处小山丘上,两人身上都披覆着薄薄的积雪,甚至连战马的具装也被白雪轻覆。两人的眼前是夜色中飘洒的大雪和远方瓦剌联军营地中的篝火。
“情报准确吗?”刘綎沉声问道。
“绝对准确,瓦剌诸部这些年屡遭我土默特、鄂尔多斯部打击,实力大减。根据眼前营帐的规模,大致有三万人马左右——刘总戎,这应该已经是他们在短时间内能聚集起来的全部兵力了。
哼!‘胡天八月即飞雪’,他们此时不准备物资过冬,反倒聚集大军,所为何事?只能是意图对我们发动攻击!”额尔德木图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刘綎点了点头,目光如炬:“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利用这场大雪,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是日新的门生,当知我此战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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