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有时候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比如他就预料到了高务实今晚要很晚才能出宫——君臣二人“召对”完毕,已经亥时二刻。
亥时二刻相当于后世晚上十点,这么晚宫门当然早就关了。要不是朱翊钧提前打过招呼,高务实今晚估计只能在文华殿打地铺,毕竟宫里可没有“客房”一说,而即便文华殿有御榻,那也不是高务实能睡的地方。
至于去后宫睡……三百六十度后空翻转体三周半花样作死?
最终高务实还是在司礼监的一溜儿宦官们的护送下从东华门出了宫,不过这时候已经宵禁,城门也早就关了,白玉楼肯定回不了,只能在昭回靖恭坊的状元第凑合一晚。
蜜月之中就因公闹了个夜不归宿,高务实躺在床上自己都把自己给感动了,转而又觉得很对不住黄芷汀,脑子里一直琢磨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白玉楼派过来的家丁,说是受夫人之命来询问昨晚老爷这边出了什么事,为何没回白玉楼休息。
高务实让他回去禀告,就说临时有事去了宫里,和皇上秉烛夜谈到很晚,因城门关闭所以不能出城,具体情况今晚回去之后自会和夫人说明。
那家丁明显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高务实有些意外,问道:“要不然呢?”
家丁道:“夫人以为京师出了什么事,一大清早就秘密调动了家丁护卫队在白玉楼大庭院集合,小的过来的时候,见心斋大校场已经在悄悄清点火药、弹丸等物了。”
高务实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御赐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那家丁,道:“你赶紧回去让夫人把人先散了,这块玉她认识,权当信物了——注意好好保管,这是御赐之物,要是损毁了,可有大麻烦。”
那家丁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一看,原来是一块白玉蟠龙环佩。这块玉佩洁白温润,整体以蟠龙为环状。龙为双角,龙发向后及左右两侧飘拂,发丝细而规整。龙首须眉上挑,左右长须,张口作吞吐明珠状。龙身盘卷,五爪,秃尾,四周缭绕卷草云纹。环佩背后一侧凸起方拱形穿,上高浮雕云纹。
别的都不用细看,单是这玉佩上的蟠龙为“五爪龙”,就知道肯定是皇帝钦赐,要不然就成逾制了。这块玉佩黄芷汀确实认得,她前次去辽东的时候高务实就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此物乃是他漠南大战之后皇帝赏的。
明代虽然有很多“类龙”图案被赏赐给许多官员,如飞鱼、斗牛都是类龙。高务实的坐蟒袍更不必说,除了没有第五爪之外根本就是龙形,但朱翊钧这块玉本身就是皇帝自己的,是他直接从自己腰间取下赐给高务实带的,因此这个殊荣格外不一般,高务实平时自己带着都挺小心,这次要不是黄芷汀的动作有点太吓人,他也不至于拿这个出来让家丁带回去。
其实拿出这块玉的意思并不简单。
首先,高务实估计黄芷汀可能是以为自己出事了,甚至可能是需要营救的那种,要不然不会悄然聚兵,因此必须拿一个有分量的信物过去证明自己现在很好,这块玉显然够格——如果自己被抓了,那这块玉肯定是要被收回的,它在就意味着自己没事。
其次,黄芷汀的这个反应有点过于激烈,高务实觉得她可能是在“化外之地”呆久了,有点不清楚在京师聚兵的严重性,所以家丁带着这块玉回去才够资格代表自己——即便黄芷汀还有所怀疑,高陌和家丁护卫队的人见了这块玉也就不敢乱动了。
家丁走后,高务实虽然心思不定,但还是只能去兵部点卯。明代的官员在“上班”问题上还是很严格的,因为规矩全是朱元璋定的。早前朱元璋定的制度,一年到头只有三天放假,这个实在太狠了一点,后来成祖朱棣稍稍放宽,一年给十天假,并且“着为永例”。
今天显然不放假,不放假就要当班点卯,因此高务实再担心白玉楼的情况也回去不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请假,呵呵,朱元璋定的规矩哪有那么人性化!要请假,除非是同住京师的父母突丧才行,否则就只有自己生病到不能下床,而后者必然有太医院的医师要上门问诊,试问高务实怎么请假?
高务实到了自己的公房,正打算把禁卫军的编练细则好好写上一份,忽有当值的观政进士前来禀报,说是大司马有请。
梁梦龙跟高务实早已是盟友关系,他“有请”是很常见的情况,高务实也没多想,放下手里的湖笔就去了。
这时候梁梦龙似乎也才刚到不久,桌上倒是已经泡好了两杯香茗,闻着像是六安瓜片之极品“提片”的味道。
“大司马这里不仅翰墨生香,连茶香都特别浓郁。”高务实轻轻敲了敲门,笑呵呵地说道。
“求真来了,来来来,进来坐。”梁梦龙笑吟吟地起身相迎,两人便在茶案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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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主动问道:“大司马唤学生来有何教益?”
梁梦龙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高务实这“学生”的自称当然毫无问题。梁梦龙也知道高务实在谈正事的时候一般不多寒暄,便随着他的习惯,直接进入正题了。
他面色有些严肃地道:“刚刚接到消息,辽抚定下来了。”
高务实心中一动,但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问道:“哪位?”
“李松。”梁梦龙微微眯起眼。
咦?
高务实略微蹙眉,但马上又舒展开来,反而饶有兴趣地道:“这位申元辅的同年,终于被心学一派开始重视起来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庸中佼佼罢了。”梁梦龙微微撇嘴,道:“他们那些人里头要找一个能做得好这辽抚的人可不容易。李子节虽然没什么大才,但好歹也在宁前兵备道任上干了十余年,至少对于辽东边情还算是熟悉。我想那申瑶泉手中也的确是没有虎臣可用,只好派一守户之犬。现在,只希望他们不会坏了辽左大局。”
这话以大明官场的风气而言,其实说得有些刻薄,不过双方立场本就不同,这番话实际上也只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李松的水平在梁梦龙看来大概也真的就是“庸中佼佼”。申时行用他为辽抚,的确是因为手里没有“虎臣”,只好矮子里面拔将军,将就将就了。
不过高务实倒不担心李松这个“守户之犬”连大门都守不好,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学生初去辽东时便发现,李子节与宁远伯交情匪浅。大司马以为申元辅用他,会不会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梁梦龙点头道:“求真,不瞒你说,这正是我现在最担忧的一点。我总觉得,从你在辽东削了李成梁的面子之后开始,李成梁似乎已经一脚踏进申瑶泉的门槛里了。”他稍稍一顿,沉吟着道:“申瑶泉是不是想借此掌握整个辽东,然后与我们争一争平蒙灭元之功?”
高务实道:“我大明若取察哈尔,能动兵的两个方向无非就是蓟辽二镇,蓟镇他们现在肯定是插手不进去,那么想从辽东打开局面,倒也顺理成章。”
高务实这么一说,梁梦龙就忍不住摇头:“这下倒好,你在辽东时还给他们调了几员虎将过去,这不是反倒帮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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