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时候还是郭朴反应得快,但他并没有失态,也没有吓得磕头,而是站起身来,恭敬地自己摘下官帽,双手捧着,躬身道:“太后此说,是责老臣辅教无功,辅弼无能,老臣宁不愧煞?老臣有负先帝重托,无颜忝居相位,请乞骸骨,致仕归乡。”
朱翊钧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惊得亡魂大冒,知道这时候不是讲面子的时候,“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又转向陈太后,磕头道:“母后救救儿臣!”
陈太后想着皇帝这些年,虽然年幼,但每天不管刮风下雨都会规规矩矩来慈庆宫请安,对自己的恭敬也不比对亲生母亲差,这孩子总还是孝顺的,顿时心中不忍,安慰道:“钧儿莫怕,你年纪还小,有时候难免会欠些思量,偶尔做错一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今后好好改正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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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却不理朱翊钧,只是对郭朴安抚道:“元辅言重了,哀家不是在怪你,你快把帽子先戴上。”
谁知道郭朴这次铁了心,也是语气沉痛,道:“太后明鉴,老臣以为皇上此次虽是有错,却不算失德,《中庸》有言: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皇上知高务实交游广阔,于是将遴选驸马之事交于其手,此为智;皇上念及兄妹之情,为公主终身之幸福而奔走,此为仁也;皇上明知此事有违祖制,依旧行此善意之举,此为勇也。如此三达德兼备,老臣不知太后何以言皇上失德?倘若此举失德,定是臣教导无方,唯有求退一道而已,望太后三思。”
朱翊钧心中大定,一时对郭朴的“仗义执言”感激涕零。
陈太后听了,也是暗暗点头,心道:这郭先生倒也是个有担当的。
惟独李太后敏感的发现了一个重要疑点,皱眉道:“元辅说他此举是因为兄妹之情,为公主的终身之幸福奔走,此话从何说起,元辅又如何知道的?”
郭朴平静地道:“高务实乃老臣弟子,老臣知他这半年来一直在大兴县内寻找品貌端正的年轻生员。后来据说选中一人,年方十七,名唤侯拱辰。这些日子,他经常将此人带在身边,一边为其讲解学业,一边教其礼仪典制。今日出事之后,老臣便猜到,他这定是奉了皇上之命,为公主遴选驸马。”
他说着,转头朝朱翊钧问道:“请问皇上,可是如此?”
朱翊钧知道郭朴这是在帮他,自然连忙点头:“元辅见事得准,便是如此。”
李太后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尧娥和尧媖什么时候与那侯拱辰见面的?”
朱翊钧连忙道:“是此前儿臣携高务实拜谒山陵归来之后,在南沙河皇庄安排他们相见的。”说着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只是尧娥见了侯拱辰,侯拱辰并没有看见尧娥。”
李太后稍稍消了些气,但又发现不对,问道:“那尧媖又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心中叫苦,暗道:我也不知道尧媖是怎么回事啊!
他此时不敢再多说谎,只好老实交代,说尧媖知道侯拱辰是为姐姐尧娥挑选的驸马,至于为什么她也会悄悄写情诗,他就不清楚了。
李太后回忆了一会儿近来两个女儿的状态,脸色一变,忽然决然道:“元辅,有件事恐怕要委屈你了。”
郭朴一怔,完全不明其意,只能按照常规的应对方式道:“太后言重了,老臣年近古稀,倒也不在乎什么委屈了,太后若有事,但请直言示下。”
李太后点了点头,却先对朱翊钧道:“皇帝,既然元辅说你并非失德,之前的事哀家就不计较了,但是你违背祖制出宫,这一过错,你可承认?”
朱翊钧不敢再辩,只能道:“儿臣知错。”
李太后又道:“那好,你明日便下一道罪己诏,言明自己擅自出宫,有违祖制,下诏罪己,但不要提尧娥和尧媖。同时,高务实当时虽无官职,但他是你伴读出身,深明典制,却明知你有违祖制而不加规劝,有负先帝所托,罪加一等。罚他贬官三级,尽快调出京师,在你两位妹妹未曾大婚之前,不得回京任职。”
朱翊钧本来听说要下罪己诏,心里就很不乐意,再一听还要把高务实贬官三级、调出京师,更不乐意了,急道:“母后,儿臣可以下罪己诏,但此事与高务实毫无干系,他只是奉了儿臣之命……”
“哀家难道不知道吗!”李太后大怒,训斥道:“还是说你希望他留在京师做你妹夫!”
朱翊钧顿时愕然,半晌才忽然惊恐万分地道:“什么?尧媖那诗是对务实写的?!”
李太后冷哼一声,极其不满地道:“现在你知道自己干了件什么好事了?”
朱翊钧哑口无言,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
陈太后心中叹息一声,暗暗忖道:高务实被这一番耽搁,也不知道对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想了想,对郭朴道:“元辅,此事对你这位弟子或许确有不公,不过这却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你好好安排一下,虽然降他三级,也莫要太亏待了,将来皇上定然还是要用他的。”
郭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苦笑道:“老臣明白,谢太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