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上次出现, 好像还是在发小的电话里。
苏沉始终很怀念在进入剧组之前,每一年的小学生活。
小朋友什么都不用焦虑,每天戴着小黄帽系着红领巾开开心心上学, 作业不多也不少, 上音乐课时会一起大声唱歌。
那时候他的家庭不算富裕, 但在每一次的郊游时都会准备好满满一大包的零食,有时候妈妈还会偷偷塞一盒切好的草莓, 每一颗都是很甜的爱。
有时候郊游好像不是很好玩,可能是去工厂里参观流水线,或者去采摘基地里挖红薯。
但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不断, 好像就已经很足够了。
蒋麓临时决定出去钓鱼,苏沉下意识想自己需要带什么背包,明天出发前得准备些什么。
十七岁的他已经拥有多个助理, 一声嘱咐什么都会以最快速度送来, 哪怕他想要一辆跑车。
但母亲送过很多次草莓,每次还是会细心地切开。
消息一传出去,编剧组的十几个人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觉, 头一次晚上九点就关掉电脑暂时放空大脑。
潮哥经常开玩笑说自己现在像太监大总管,但一听说要团建, 也立刻相当给力地预约好大巴车钓鱼场, 还问后天要不要给渚迁游乐场包场。
小城市的游乐场规模不算大,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也可以玩很久。
蒋麓本来担心现场游客会被影响,但日历显示后天是星期一,大部分人都要上班上学, 便安排道买票就行, 不用特别准备。
等他电话打完, 苏沉已经背着双肩包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蒋麓很少看见苏沉背这个包,上一次见到好像还是在学校的时候。
少年难得幼稚一回,抓他过来同行。
“陪我去超市!”
蒋麓看得好笑,没马上挪步。
苏沉眯眼道:“不许笑我。”
“没。”蒋麓迎过去,问:“你不给我准备一个包?”
“你有吗?”
“有,从高一背到现在了,明天跟你一起背。”
这个点就算开车去市区,大卖场也肯定在关门的边缘了。
酒店超市只有五六行货架,但东西还算周全。
大导演和大演员出现在小超市里,从泡面火腿肠看到手帕纸创口贴,拎着篮子什么都拿了一点。
“矿泉水?果汁?”
“剧组会带,但是要买打火机,还要手电筒。”
“苏沉,我们是去钓鱼,不是去荒岛求生。”蒋麓挑出火柴,俊眉一挑:“打火机和这个同时存在的意义是?”
苏沉盯了一会儿,想到了理由。
“我好久没有玩过火柴了。”
……听听你在说什么。
蒋麓把火柴放回购物篮里,予以充分配合。
“潮哥说会有现场烤鱼,如果你怕辣,可以准备一点牛奶。”
“伞呢?”苏沉拿起防晒霜:“这个需要吗?”
蒋麓掂了掂沉甸甸的篮子,意识到准备两个双肩包的重要性,以及先前他家楼下超市的购物车为什么‘显得小’。
“现在是冬天。”
“冬天也可以有紫外线。”
苏沉把防晒霜乖乖放回去,终于想起自己代言的成箱高奢牌子还没用完。
他感觉到自己此刻特别孩子气,已经雀跃到所有人都能一眼看见。
可那又怎么样呢。麓哥送他一场郊游,他就是很开心。
翌日天晴气朗,温度也暖得刚好。
大巴载着一群小年轻驶向农家乐大院,路上人们又在轮流唱K,嗨得不行。
周金铃坐在前排,全程被震得椅子都在跟着晃,笑得捂着耳朵不肯松开。
其他几个老主管也跟着来一起玩了,还包括摄影组和美术组的很多老朋友。
原定十几人的小队后来扩张到五十多人,把大巴车坐得很满。
潮哥找的地方真是不错,是当地一处有名的水库。
他戴了个粉花墨镜,跟钓场的老头一块走在前面,有几分导游的气质。
“冬天淡水鱼都不开嘴,饵要选又腥又香的料子,哎,田哥给你们都拌好了,旁边炭盆也支起来了,很暖和的,放松钓鱼晒晒太阳,好好休息一下咯!”
“潮哥!他们说要把你扔下打窝!”
“别啊我那么瘦,一点油花都没有!”
一到地方,编剧们一哄而散,没人再看手机或者笔记本,毯子一裹在湖边舒舒服服晒太阳。
有摄影又觉得手痒,架起三脚架照水库里白鹭低飞的景儿。
周金铃像是有合同要谈,下了车连着接了好几个电话,聊着聊着人不知道串哪儿去了。
苏沉跟着隋虹去地里捡了几个红薯玉米,把它们码在炭火边,等火苗把蜜色缓缓舔出滚烫香味。
闻长琴连着数月睡眠不足,钓鱼没有多久就仰头睡着,被下属们轮流添了好几层花毯,生怕在野外冻着。
野外钓鱼一向出货很慢,更多时候是给人一个理由发呆。
人们先前像是被生活捏成了刺猬般支棱的形状,冬日里炭火一烤,太阳一晒,便全都懒洋洋地融化成相似的惬意样子。
“真好啊……”
“原来这才是人生嘛。”
“我安详了,有没有鱼不重要——”
蒋麓竿子一扬,钓起来尾巴乱甩的青鱼一条,水花直接溅到旁边剧务大爷的脸上。
“抱歉抱歉,”他失笑着收线,没想到鱼养了整个冬天很是膘肥体壮,脊背一横赖在水里不肯出来:“嘶……”
鱼户大叔忙不迭过来帮忙抄网,同样被溅得一身土腥味。
“好凶!”大叔家乡话道:“摆头!快!”
蒋麓反方向一拧,鱼猝不及防被拖到浅岸,被渔网抓个正着。
好几个晒太阳的都醒了,欢呼道:“小蒋导演请我们吃鱼啊!”
“再来两条!看着就好肥!”
青鱼像弹簧般前后乱甩,蒋麓取钩时一个不慎划伤了手。
大叔麻利地把鱼脱钩丢进网里,指了指北处的院子:“去冲下自来水!深吗?”
“还好。”
蒋麓招呼着其他人安心玩,自己去了北院,随意洗个手的工夫瞧见苏沉睡在两棵梨树之间的吊床上,盖了条薄毯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擦着指腹的血痕,走过去看人睡着没有。
苏沉一眼瞧见,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背包。
“创口贴在那。”
蒋麓应了一声,苏沉又翻身下来,比他更快一步开了背包。
春游般的零食饮料随意拿出几样,才能够到更深处的碘伏棉球和创口贴。
“手给我。”
蒋麓听话递手,眼睛望着他像是移不开。
“怎么不去湖边玩?”
“这不是霸占着吊床,舍不得下来。”
苏沉言语间确认过伤口情况,给他上药消毒。
“疼不?”
男人本来还很硬气,被一问反而刻意软了些,小声说了句疼。
少年仰头看他,难得有点拽。
“疼也忍着,我又没办法。”
“万一有办法呢。”
苏沉轻嗤一声,手上动作放慢,低头吹了下他的伤口。
创口贴选了防水的款式,边缘有撕拉式的十字线,方便充分包裹手指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处理着指腹的伤口,蒋麓慢慢看着。
苏沉察觉到视线,扬眸问。
“在想什么?”
蒋麓没回答,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像是有一瞬的钳制自控被卸下,如同野兽不再被过分束缚。
苏沉怔了一刻,不习惯他侵略性的举动,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握得很紧。
他们的手腕并在一处,像是动脉压着动脉,血液的跳动在强制同步。
少年扬起头,错愕表情被后者尽收眼底,却仍是不肯停下。
一寸一寸地往上,直到他的虎口握住他的五指,然后放在唇边很轻地亲了一下。
苏沉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唇是烫的。
“在想这个。”
蒋麓帮他扔掉创口贴包装纸,眨了一下眼走了。
苏沉原地回过神来,有点恼。
——你很骚啊??
蒋麓已经回去钓鱼了,留他一个人在上头状态,坐在吊床上睡也不是恼也不是。
苏沉没发呆多久,看到另一个人从斜侧走出来,摇晃的动作停了下来。
“……铃姐?”
他想起刚才的事,后背发凉。
他们刚才胡闹的时候,铃姐就在院子旁边?
她看到了吗?
周金铃一直在打长途电话,刻意找了个人少的僻静地方,结束后正要往回走,却误打误撞看见一分钟前的画面。
她看着苏沉时面色苍白,像是一时间找不到对方才记忆的合理解释。
苏沉神经都在过电般的状态里,在她一步步走近时看似还算镇静,手指已经蜷起来,绷得很紧。
“刚才……”周金铃站在他的身侧,再说话时是超乎常日的慌乱:“我看见了,他故意要亲你的手。”
“沉沉,蒋麓还对你做过什么?”女人一时间想的事情多到爆炸,人都有些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先说声对不起。”
“啊?”苏沉愣了下,差点被她的沉重口吻吓到,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麓哥刚才就是跟我开了个玩笑,您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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