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部您大概听说过吧,他都在里头演来着,可以说是从小被卜导教大的。”
苏峻峰第一眼就觉得这初中生很面熟,半天才反应过来:“噢噢,他是——”
“虽然演的都是些配角,最近才开始演男二,但这孩子可灵了,样子看着是有点痞,但一进了片场,演啥像啥,三教九流都模仿的一模一样。”副制片人笑容赞赏,一夸起来就停不住:“有时候在一部剧里串好几个角色,妆面一换气质跟着变,大伙儿都没认出来!”
蒋麓自上飞机以后就只是挂了个耳机装样子,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苏沉被安排着坐在他旁边,他不习惯。
一直听到这串夸奖,少年脸上才有点挂不住,把脸别到一边闷闷道:“还行吧,一般。”
苏峻峰读大学时踢过好几年足球,先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再看蒋麓,转头看向副制片调笑起来:“看着练过啊,一副武架子。”
“可不是!四五岁就有佛山来的老师父带着教了,”副制片伸手飞刀似得比划了好几下:“那家伙,飞檐走壁啊。”
苏爸听着好奇:“这孩子干翻我要多久?”
梁谷云一声重咳。
蒋麓难得听到这种大胆提问,伸手比了个五。
“喔!五分钟吗,真厉害!”
“五个。同时。”
“……啊哈哈哈哈。”
几个大人本来提前撺掇了好久,以为两个年纪小的孩子能相互聊到一起去,方便促进合作谈成。
在卜导的理想规划里,最好是下飞机前这两孩子就友谊深化到无话不谈,最好吃个午饭当场一拍即合签了合同。
谁知道这两谁也不主动理谁,距离不近不远时还聊两句,一安排坐在一块儿全闭了嘴。
导演秘书生怕因为这事丢了饭碗,又不敢催蒋麓,胆战心惊地继续努力当好导游,一路上笑容不敢间断。
苏沉一路表情淡淡,对飞机没反应,对五星酒店没反应,房间里的欢迎大礼包都没有拆开。
完了,完了。
导演最看重的小孩搞不好签不上了。
要出事,要出事啊!!
午饭后的间隙,秘书助理联合副制片趁着蒋麓出去抽烟的功夫,把人给围了起来。
“祖宗!!你帮帮忙啊!!”
“你知道你舅有多重视这事吧,他在谈好几亿的合资才走不开,你得帮帮哥们姐们儿啊!!”
“麓哥!我管你叫哥了,你跟那孩子好好聊聊,说点啥好听的哄人家笑一笑,烟咱回头再抽!”
蒋麓本来没这毛病,正是年少贪睡的时候被舅舅拎着成天拍夜戏,渐渐才开始抽烟。
少年比平时要缄默许多,等那帮人把好话歹话都讲完了,才捻掉烟摇摇头。
“让他自己选。”
他抬起眼时,声音不容置疑。
“入不入这一行,留不留在这里,让他自己看,让他自己选。”
“我什么都不想说。”
秘书捂着心口往墙上一瘫,扭头看着助理道:“回头卜老爷子要杀了咱,咱们一块手牵手走黄泉路。”
后者已经是慷慨赴死的表情了:“好姐妹一生一世一起走,做鬼也做开心鬼!”
副制片人留也不是跑也不是,良久之后才伸出了手,压力大到无以复加:“给我一根,我抽完了陪他们逛千阳影视城去。”
“今天好像是隔壁剧组拍宫廷剧的时候,有几个场子要临时通行证,都提前办好了吧?”
“早打好招呼了,在我这!”
下午三点,一行人抵达影视城深处,下车即跻身于民国街巷与紫阙朱阁的交叉口。
五六百米外,正有浩浩荡荡的宫女排成长队,在羽扇顶盖的引领下缓步向前,走向静谧的汉白玉阶。
苏沉刚一下车,看到的便是对面剧组的那一幕。
他的整个视野,全部世界,像是骤然站在了时光与命运的十字路口。
西北前街旗袍淑女在街头含笑撑伞,东南后殿有仕女在芭蕉树下婀娜漫步。
斗拱飞檐之上,琉璃瓦流转生光。
再一转头,又有骏马扬蹄,踏过山林长风。
宫舍旁便是古巷,古巷外又是上林苑,上林苑旁竟然是渡船长桥。
江南塞北,皇室乡舍,遥隔千里千年的无数风物,如拼图般紧密罗列,一切都真切又虚假到极致。
他瞳孔微缩,如同自此刻被宿命召唤,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那是一种电脑屏幕、胶卷照片都无法复刻的真实漩涡。
他置身此处,看见高空之上的飞鸟与摇杆,看见战场古道上的滑轨机器,被吸引到快忘了要呼吸。
眼看小孩突然走向陌生的远处,秘书下意识要上前引路,突然被按住了肩。
“不要打扰他。”蒋麓看着那个小孩的背影,声音很轻:“让他继续往前走。”
“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逛了,这里有我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