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使之意,本抚明白了。事关海疆宁靖与邦国交往,确非寻常细务。贵使既有心面圣陈情……”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小西行长那张写满“期待”的脸,清晰地说道:“那便依贵使之请。本抚会即刻拟写奏本,将今日之事由、贵使所呈之证物情状、以及贵国关白殿下欲遣使进京之意,一并上奏朝廷……”
“然,在朝廷明旨下达之前,贵使及随从人等,务必谨守驿馆,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滋扰地方!一切行止,需遵我大明法度!若有违逆,莫怪本抚不讲情面!”
小西行长连忙躬身应诺:“哈依!大人放心,我等定当谨守本分!”
一旁的正使,岛津也赶忙躬身应诺,连应两声:“哈依,哈依……”
张佳胤微微颔首,但紧接着,话锋却是一转,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不过,有言在先,需告知贵使。我大明朝天子陛下,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所虑者皆为江山社稷、黎民福祉之大事。贵国使团请求觐见之事,陛下是否得暇召见,何时召见……此皆在圣心独断,非本抚所能置喙。”
他端起茶盏,用碗盖轻轻撇了撇早已凉透的茶水,眼皮微抬,目光如古井般深不见底:“再者,即便陛下最终召见,但此事之裁处,最终多半还是要着落于地方有司办理。此乃我朝之成例。”
“是以,本抚在此,也需重申我大明之立场,以为贵使所察……“
”宁波港开埠以来,乃至福建月港、广东粤港,凡我大明所开之口岸,皆奉行‘航行自由,贸易自由’之通则……”
“凡货物离港,只要经市舶司,海事司查验通关,取得合法船引,缴纳足额税银,其离港之后,所行所至,便与我大明无涉……”
“此乃天朝法度,亦是通行万国之惯例。贵使所言‘资敌’之事,若真有其事,其源头,恐不在我大明合法之商船……”
“好了。贵使且回驿馆安心等候吧。送客!”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亲兵立刻上前,做出“请”的手势。
小西行长张了张嘴,他还有话没有说呢。
不过看着张佳胤那副“话已说尽”的淡漠神情,终究把满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再次躬身行礼,带着岛津忠重,在亲兵“护送”下,离开了这巡抚衙门的正堂……
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大堂内凝重的气氛似乎才松动了一些。
一名心腹幕僚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大人,这奏本……?”
张佳胤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和厌烦:“写什么写,陛下不忙吗?哪有时间 召见他们 。”
他语气带着一丝冷嘲,“本抚公务繁忙,能抽出功夫陪他们演这场戏,已是很给他们脸面了。”
那幕僚会意,谨慎提醒道:“大人明鉴。只是……此事涉及外藩控诉,虽其言未必可信,但若处置不当,恐落人口实,被京中某些言官借题发挥。这奏本,还是按规制走的好。”
张佳胤闻言,细想片刻,也觉得幕僚说的有些道理。
“按规制走。不走六百里加急,走常例,该抄送的抄送,该送内阁的送内阁,慢慢的过去吧,让他们也多等等。”
“是,卑职明白。”幕僚心领神会。
所谓“常例”,就意味着这份奏疏会汇入每天送往北京那浩如烟海的公文流中,按部就班地排队等待处理,绝不会被优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