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行长在听到这个时候,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商人出身,他最懂得计算实力对比。
张佳胤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张佳胤仿佛没看到对方瞬间的僵硬,继续说道:“第三,贵使口口声声‘天皇陛下’……”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纠正:“此称谓,在我大明是不认得的。我朝史册典籍,只认得光武皇帝当年赐予尔等先祖的印绶——‘汉倭奴国王印’!尔等藩属之君,称‘王’乃合礼制,称‘皇’……僭越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僭越了”,直接抽打在所谓“天皇”的神圣性上……
“而这第四嘛……”
“算是本官对你们的一句奉劝。我大明朝,历经风浪无数,从来不怕威胁!贵使适才所言,什么‘波涛染血色’,在本官听来,就像是一场笑话,不过……”
“此言此行,已非寻常交涉之道,实乃对我天朝之严重挑衅,极有可能,让我朝君臣重新审视、并认真‘衡量’,对于贵国这场所谓的内战,我大明是否应秉持先前之中立,亦或……另做他图?”
最后的奉劝,比小西行长威胁直白百倍……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再敢当着本官的面胡咧咧,我就敢跑到天子面前加油添醋的胡咧咧,大明就可能真的去支持你的敌人……即便要赔本……
小西行长站在那里,宽大的吴服袖子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张佳胤这连番敲打,条理清晰,步步紧逼,但商人出身的小西行长,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血液。
他太清楚丰臣秀吉看似烈火烹油的统一大业背后,根基远未稳固。
萨摩的岛津、四国的长宗部、还有那些散落各方的残余势力,都像潜伏的毒蛇。
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稍微倾斜一点态度,甚至只是默许对岛津等势力的更大规模援助,就足以让这场统一战争变得无比漫长。
他刚才的威胁,本质上是想利用大明可能不愿卷入麻烦的心理进行极限施压,赌对方会为了息事宁人而让步。
但张佳胤的强硬反击,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大明不怕麻烦,甚至有能力制造更大的麻烦!
赌桌被掀了,他手里的牌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只片刻间,他脸上那种刻意营造的沉稳和隐含的锋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带着商人特有圆滑的柔和笑容。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放松下来,眼角甚至挤出几条表示诚恳的细纹。“哎呀!张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方才言语失当,心急如焚之下,措辞过于激烈,绝非存心威胁煌煌天朝,张大人您海涵,您千万海涵……”
说着,他看到张佳胤闭上了眼睛,当下心里面着急,语速也加快了许多,解释的内容也更加详细了:“我啊,只是眼见国内叛逆,仰赖外援,负隅顽抗,致使战火延绵,百姓流离失所,心中实在焦灼万分,关白殿下夙兴夜寐,所求者不过早日廓清寰宇,使海道安宁,也好与大明重开勘合,畅通贸易,共享太平啊!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万望大人体恤下情,莫要介怀……”
这个时候的小西行长绝口不提张佳胤指出的那四点“错误”……特别是名分这个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