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告大战拉开序幕。
战事焦灼到难分难解。
燕军人多势众,但经久行军疲乏不安;齐军昂扬斗志,但人数……确实是过少。
谢重姒下令死守南门和东门,西北的天辰门像是兵力实在不够导致疏漏,留了个缺口,燕军也察觉到了,蜂拥而上,不出三日,天辰门破。
天辰门距离民宿民宅遥不可及,但它距离天金阙,近在咫尺。
甫一入城,燕军就迫不及待地北上入皇宫,势必要用一场全面的大捷,俘虏敌国君主嫔妃,来昭告他们的大获全胜。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路上显得荒凉的民宅——其中百姓早已撤离。
燕军只是被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冲昏头脑,莽打莽撞地攻入天金阙内。
然后就在天金阙内,被炸成了烟花。至少五万的燕军,粉身碎骨。
轰鸣爆炸声接二连三,像是年节早来的爆竹贺岁,也像是年节姗姗而来的前兆,腊月初八的清早,因为战事同样紧张焦虑的望都百姓,是被北方皇宫内的爆炸惊醒的。
谢重姒就在不远处的墨韵楼远眺,身后是战战兢兢的将领和随从,她听了个声响,转过身来,见满屋子的人神情凝重,“哎”了声:“这么紧张作甚?”
她风轻云淡地随口扯犊子:“年节留着炸烟花看的。现在提前炸了,也大差不差。”
随从:“……”
殿下,差很多好吗?!
谢重姒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也感觉有几分意思。
这还是当初秦云杉偷运入宫,能将整个天金阙炸掉的金敛油。油矿里提纯的极品燃料,一点就炸,一炸就是连环炸,密集堆积的时候,效果胜似火|药。
因着上一世被轻易偷了皇城,谢重姒多了个心眼,和父皇商量后,将这些金敛油封装埋藏,算作秘而不发的武器。
只是没料到这兜兜转转的因果,在这里给她留了一条绝佳的后路。转过头来挫败燕国大军。
倒也有趣。
这场连环爆炸,舍了几乎空无一人的天金阙,灭了燕军几乎半数兵力,侥幸有逃窜出城的,也被伏击的齐军拦截剿灭。
一时之间,燕国的大军士气愈发萎靡,军前将领甚至一度犹豫要不要暂且退军。
再拖延下去,隆冬最寒冷的季节来临,物资恐怕跟不上不说……
西边的齐国援军恐怕也要东来了。
雪上加霜的是,东燕境内,传来噩耗——
处京被围城了。处京仅剩的两万守城护卫军,折损过半,又被突袭而来的齐军俘虏近千人。
剩余的残缺护卫军,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齐军。
望都未能攻下反而自伤其身,国都更是真的摇摇欲坠。
燕军不死心地僵持五日,终于后退一步,大军潮水般退去,暂时退至姜城附近。
占据蓝谷不肯松手,还在伺机再度反攻。或者说,在处京解围之前,燕军同样不敢立刻撤军。
望都危机告一段落。
风雪停了,这日暖阳不错。
谢重姒这些时日劳心费力过多,身心俱乏,但还是忍着劳累回天金阙处理事宜。
谢策道先她一步过去,已是安排人手重建这群断壁残垣。
昔日富丽堂皇的皇宫被轰得砖瓦遍地,琉璃碎裂、瑞兽落地,未央宫更是乱糟糟的一团,池子都被炸了缺口,结了冰的池水好歹稳固形体,但其上的亭子没了踪迹,成了堆破烂木头。
谢重姒站在她那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寝宫前,头疼长叹,又觉得这是她自找的——虽然南方民居巷口毫发无损,但代价就是天金阙搅和了个天翻地覆。
包括她的未央宫。
她没地儿可住了。
可怜见的。
谢重姒挥了挥手,让宫人尽快收拾,又烦闷地四处转转。
行至池塘边,忽然看到有暗光一闪,不由停住脚步。
不是碎冰,也不是底下的浮水,而是某种温润的物什,像是半陷淤泥之内,遮挡物没了,岸上的人才偶然能看个清楚。
谢重姒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召来宫人,道:“下去打捞打捞。”
她心头跳了跳,莫名有些雀跃期待。
如若未猜错的话……极有可能是那年离玉放入信封,送给她却被她不慎落入池中的玉佩。
果不其然,宫人很快从方亭的残垣缝隙里,摸出一块玉饰。
交到谢重姒手上,恭敬地道:“殿下,是块玉。不知雕刻了些什么。”
玉上尽是淤泥,谢重姒胡乱地将正面泥泞抹去,待看清上面图纹后,愣了一愣。
那是一株桃花,桃花枝桠繁茂,葳蕤盛开,春色浓郁。
但桃花之下,还有一人。盛装打扮的女子宫装长裙,背对抬头,望着桃花纷飞,又像是看着树上打了个同心结的两条飘带。
美如梦境。
再拇指一抹,看到反面刻字——“太元三年,于京口北固”。
那年同下江南,共赴苏州,他用籽玉篆刻而出的佩饰。
谢重姒只感觉呼吸一滞,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太元三年,你雕刻的桃花啊。”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角擦拭掉玉上尘埃泥泞,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玉温润光洁,温和清暖。
犹如宣珏这个人。
清风朗月走一遭,给予爱意,藏匿亘古。如若无缘,便珠光暗敛,如若有幸重见天日,仍纯澈如初。
一如当年。
他其实从未变过。
她找回了她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