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甩甩手绢;“计较什么呀?要说计较,只有楼里扫地倒水,铺床叠被的仆妇们计较,怕丢了饭碗。
那些姑娘不但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争着打扫楼里的每一处地方,我不让她们干,她们就哭。”
萧风皱皱眉:“为什么哭?”
燕娘叹了口气:“她们说,在百花楼时,如果花奴忽然不让谁干活了,这个人晚上一定是要接待有权势的客人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萧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慢慢的就好了,只要人的心没死,再深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燕娘点点头,小声对萧风说:“陈公公昨天找我去了,说有一些和他不对付的太监,尤其是和严党关系好的,正在偷偷地传谣言,说司礼监的账簿有问题呢。”
萧风缓缓的点头:“你去给陈公公捎个话吧,告诉他,是时候了。”
燕娘吃惊的看了萧风一眼,但什么也没敢问,默默的点头告退,萧风又叫住了她。
“有些事,不得不办了,我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我不在时,担心你自己守不住……”
燕娘脸一红,紧跟着眼圈也红了:萧公子,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虽然这段时间没怎么搭理我了……
等等,什么意思啊,他要跟我办什么事儿啊?还说担心他走的时间长了我守不住!
我……我早就半点朱唇万客尝过了,我还有什么能守的呀?萧公子,我看是你守不住了吧……
天色渐暗,春燕楼前挂起了灯笼。
本来燕娘是打算让百花楼的姑娘们休息些时日再上岗的,但这些姑娘听春燕楼的姐妹们介绍了这里的客人后,竟然都纷纷请战。
因为她们听说,这里的客人都很有礼貌,最粗暴的也不过是发脾气时甩过姑娘一巴掌。
而且春燕楼有规定:如果此时姑娘还能保持微笑,就能获得最佳服务奖!
如果姑娘们不肯受委屈,还可以找燕娘要求放弃服务,燕娘也绝不会强迫姑娘继续上班。
因为姑娘们的请战情绪高涨,而且颇有几个条件优秀的,燕娘不得不重新安排灯笼的个数。
火姑娘站在二楼,嗑着瓜子,忽然发现自己的灯笼居然没挂!
火姑娘火了,扔下瓜子就趴在栏杆上冲楼下喊:“妈妈,妈妈,怎么回事,新姑娘一来,我连灯笼都保不住了吗?”
燕娘笑着走上来,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你喊个屁啊!没挂你灯笼是因为今天晚上有人点了你出楼!”
出楼!这可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只有红牌姑娘才有这个待遇。因为加上外卖送货费,价格都是要按楼内竞争的最高价再翻倍的!
一般人是不会那么奢侈的点外卖的,之前京城中点外卖最多的纪录保持者是谈新仁,毕竟他是半个老板,点单还有返利呢。
而且他点的外卖,大部分都是替别人点的,钱虽然是他付的,但送货地址基本都不是他家。
一听说有人点外卖,几个红牌姑娘都来精神了,纷纷围过来祝贺火姑娘。火姑娘也很得意,冲大家挺了挺成竹,神气活现的甩着袖子跟着老车离开了。
水姑娘一边忙着帮燕娘挂灯笼,一边问燕娘。
“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钱啊,教坊司刚一解禁就点出楼啊!
而且过去点出楼的,找火儿的最少,连画儿在时都比她出去的多。
这也不是她不漂亮,实在是她那套功夫要用的家伙事儿,都在她自己屋里预备着呢,点出楼可不好带啊。”
燕娘一边忙着一边回答:“那个不是个差钱的主儿,直接扔下了一百两银子呢!点单的人还真是个特殊的,你们肯定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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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姑娘抿嘴一笑:“妈妈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谁这么喜欢咱们火儿,没准以后还能替火儿赎身呢。”
燕娘叹口气:“那是绝不可能,这人就是今科状元唐汝辑,只是他让送画儿去的这地址也太差了点,在肉市街骡子胡同。
你说堂堂状元,怎么会住在那种勾栏密集之地呢?看来这唐汝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哈哈哈。”
“啪”的一声,灯笼落地,旁边站着的云姑娘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燕娘的胳膊。
“你说谁?唐汝辑?送到哪里?肉市街?骡子胡同?第几个院子?第几个院子知道吗?说呀!”
燕娘被云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她的手:“掐得好疼,你怎么了?第三个院子啊!”
云姑娘一把扔下灯笼,转身就往楼外跑,燕娘往前追了一步,云姑娘回过身来,勉强冲燕娘一笑。
“妈妈,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我的灯笼今天先别挂了,如果我很快回来,再挂不迟。”
说完也不等燕娘回话,快步走到阴影处,燕娘和水姑娘跑出楼门口,却见阴影处空空荡荡,人影都没有。
水姑娘惊讶的喃喃道:“云儿平时走路都轻飘飘的,这跑得还真快,她有什么急事呢?”
燕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痴痴地看着远处,过了半天,才拉着水姑娘的手,缓缓走回了春燕楼里。
云姑娘疯狂地在胡同里飞奔,她的速度极快,就像一朵云在黑暗中飘动一样,轻盈无声。
她不敢走大路,只敢在胡同中穿梭,躲避着巡夜的士兵和锦衣卫,不时地跳上墙头看看远方,确定方向后再跳下来继续狂奔。
此时春燕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三号院儿的门口,老车掀起帘子,火姑娘正在下车。
三号院门口只点着一盏灯笼,院子不小,显得有些阴森。火姑娘皱皱眉,抬手就要敲大门。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火姑娘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老车以为有人要抢劫,立刻抄起车辕上放着的木棒就要抡,结果被一只手抓住了脖子,顿时全身无力,手里的木棒也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