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里迢迢过来,是给你洗刷文盲的称号!
你呢!
纪炀给徐九祥使眼色,太子果然从善如流,语气带着真切的欣喜:“您就是古博城的城主,韩家家主,韩潇韩先生吗。”
“久闻大名,孤心向往已久,如今终于见到本人。”
在太子旁边的金家大公子,也就是太子未来的大舅哥道:“韩家书香门第,世家豪门,先辈著书无数,更出过无数书画家,诗人豪杰,我等如今还在瞻仰韩家先辈的佳作,实在敬佩。”
金家大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跟林启比少些笑眯眯的狡诈,可聪慧程度不相上下。
刚到纪炀家里,就被一阵吹捧,韩潇只得回礼,他本就不是个强硬性子的人,人家客气,他自然也客气。
纪炀倒是在旁边没什么话说,韩大夫这次也跟着前来,在跟林婉芸讨论青霉素的事。
纪炀看着他们寒暄,最后轻咳道:“来都来了,先吃饭吧。”
“你们这路上肯定辛苦。”
韩潇皱眉:“你的事?”
纪炀摆手:“不打紧,清者自清,再说我也确实没科举过,也是买官来做。外面骂得没错。”
听着这话,仿若不在说自己一般。
但在场的众人,谁不知纪炀的本事,谁不知道他心怀天下。
如今下面轰轰烈烈“为民请命”为百姓减轻负担,还不是因为他。
说来好笑,因为他,许多人的日子才好过些,反而名声更差了。
见纪炀是真的不在意,韩家人略略洗漱,便被拉着吃饭说话。
这桌上,太子徐九祥,金家长子,林启,纪炀,晁盛辉,井旭,颜海青。
再加上林婉芸,映月郡主,再有颜海青的娘子。
韩家来的五人分别是韩潇,韩大夫,精通算术的韩松康,再有两个韩潇的子侄辈,看着不过十三四岁。
最末尾是江云中跟江白鹤。
他俩在潞州扶江县的时候,就跟着蹭饭,今日也不例外,到底是自己家,他俩肯定不客气。
这一桌子人,最小的十三四。
最大也就是金家长子,今年二十九。
都是极为年轻的青年才俊。
徐九祥是个好脾气的,除了耳根子软点,面软点,没什么坏处。
高位都如此,下面自不用说。
纪炀特意把韩潇安排到徐九祥身边。
以韩潇的性格,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未来君主。
韩家骨子里透着怕事,不想仰仗君威脸色。
人家徐九祥又是和和气气。
而且满朝青年才俊过来给韩家接风洗尘,这份体面,朝中找不来第二人。
就算如同韩家这样淡泊名利的世家,心里也是感念君主的看重,君主对他们的好。
此时的宫里,皇上跟林大学士还在勤政殿里,林大学士笑着道:“让韩家过来,是给他洗刷罪名,他倒好。”
皇上也笑,不过摇摇头:“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在他们两个老了的时候,有个纪炀出现。
世家用修水利修道路减免田租来跟纪炀对抗,是他们俩微微吃惊的。
但更让人吃惊的是,纪炀原本可以从中作梗。
可他只是看着世家用这些东西来污损他的名声。
当官的,要么为财,要么为名。
也就是纪炀了。
看着世家热热闹闹做事,甚至暗中传消息,说他们做得不如纪炀,哪哪还有缺失。
这消息一出,世家肯定开始找补,只恨不能一蹴而就,直接比过纪炀的功绩。
皇上还略略算了算:“他们这次也是大出血了。”
这都是实打实需要银钱人力才能做成的功绩。
对人力还不能苛刻,否则得不偿失。
拉下纪炀的名声,耗费他们不少金钱精力。
林大学士对此是有担忧的,那些人肯定会把账记到纪炀头上。
只是见纪炀对此毫无顾忌,让他这个老人家都忍不住想问问,他到底什么想法?
真的不担心?
还有工夫把韩潇引荐给太子?
不过这个举动倒是让皇上很是满意。
韩家极为特殊,他们只会在最太平安稳的时候出世。
他家那种小心谨慎的态度,是让皇上都暗暗吐槽的,前几年他们倒是以后出世的想法。
灌江府那种情况,让他们又龟缩回去。
可以说,韩家能不能出世,跟他们能力没多大关系,只要他们能主动出来,就说明此时朝堂处于安稳时间,是前朝皇上都拿出夸耀的事情。
作为现在的皇上,他其实也挺想要这个殊荣。
原本以为不太可能了。
纪炀这一手,倒是让他很是高兴。
毕竟简单来说。
韩家出来,证明当朝皇帝做得好。
哪个皇帝能扛得住这样的夸赞。
这会把韩家引荐给他儿子,皇上自然更加高兴。
对于林大学士的问题,纪炀到底想做什么,饭后送走太子的韩潇也问了。
纪炀跟韩潇在侧厅喝茶,纪炀悠闲自在,韩潇却发问道:“你把我喊过来,接下来呢?”
“我把你这些年的文章全都带来了,绝对能让那些人闭嘴。”
国子监不是说纪炀没文化,不配当官吗?
这些东西绝对能让他们闭嘴。
韩潇等着纪炀下一步计划,纪炀却笑:“不急。”
“不急?”韩潇皱眉,“外面都怎么说呢,你没听到?”
“再好的名声,都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世家较上劲,花了血本跟纪炀比政绩。
此消彼长,再加上对买官之事的抹黑,纪炀真的不担心?
还不趁着自己过来,那些人还反应之前,赶紧一波澄清。
纪炀不是有京都趣闻吗,赶紧澄清啊。
纪炀给韩潇倒杯茶:“这是太子给的茶叶,你尝尝。”
韩家人是爱茶的,可这会注意力还在纪炀身上。
“太子仁德宽厚,实在是个不错的未来君主。”
听这话茬,韩潇明白意思,刚要拒绝,说一句自己送了东西,帮纪炀澄清之后就走。
但纪炀下一句道:“你今日到汴京,那边肯定听说了,这会必然在猜你来汴京的目的。”
“为了不让他们猜到你来此真实原因,便装一装,装作被我引荐给太子殿下。”
“只当是我为了讨好皇上,讨好太子,所以让你来。这样便查不到文章的事了。”
当初韩家知道纪炀不通文墨,有心想教他。
可又担心惹祸上身,所以两者将此事直接瞒下,没人发现韩家暗地里是纪炀的老师。
所以这事也好隐瞒。
只是要给韩家急匆匆到汴京找个好借口。
否则肯定会发现端倪。
纪炀给的借口便是。
我假装把你引荐给太子!
当个借口好不好!
韩潇看他。
这是假装吗?
你没引荐吗?
只是纪炀为何不澄清?
他不相信纪炀不懂,这事肯定越早越好。
他非但不赶早,甚至要找个借口隐瞒?
纪炀见他疑惑,笑道:“如果我现在澄清了,一举击垮世家,让他们垂头丧气,如同败家之犬。”
“那刚修建一个月的水利化肥,刚开始减免的田租地租,还作数吗?”
韩潇猛然皱眉。
纪炀打的是这个主意?!
世家本就是带着拉下纪炀的想法,所以才会让利。
他们让利,是为了更好地持续性牟利。
一旦纪炀逼他们溃败。
一旦他们想明白,就算让利,以后也不能谋利。
那现在所做的一切,肯定会立刻收回,立刻减少损失蛰伏起来。
纪炀是在用自己的名声,自己积累多年的官声,来换下面百姓的利益?!
纪炀之前总会周旋许多筹码,可他这次的筹码是自己。
或者说,自己多年的努力。
消耗他的官声,换来下面百姓的一时松快。
韩潇面前的茶迟迟未动,反而纪炀吃出几分滋味,好茶就是不一样。
纪炀轻笑看他,开口道:“怎么?不值得?”
韩潇并未说话,他心里也觉得值得。
但换作他,他虽然会这么做,却想不到这么做。
牺牲自己这种事,总会排在所有想法之后。
更别说明哲保身的韩家。
“别这么看我,等我这官声也支持不住的时候,还是需要你来澄清的。”
“只是澄清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文章的事,你就要有个合理的借口留下。”
见纪炀还是一如往常挖坑,韩潇无奈:“这个借口不是已经有了?”
“我被你引荐给太子,准备留在汴京任职。”
以韩家的情况来看,不用科举也有官做,靠的就是名声。
这倒是许多世家为官的路数。
这种路数会比纪炀那样的名正言顺。
同样走后门做官,也是有差距的。
纪炀早早清楚,他这买官的事情,迟早是个大坑。
如今既然坑都在了,不如往里面浇点水,从大坑变成蓄水池,算是废物利用?
纪炀乐观得很,这汴京府尹跟太子近臣做得开心,旁人的担心也不放在心上。
韩潇的到来,让世家那边确实又不高兴了些。
韩家他们都知道,避世,龟缩,好听的难听话的话都有。
但不能否认他们的才华。
更不能否认人家的学问。
至少韩家到了朝堂上,纪炀那边多了个十分有学问的人。
他也是算下过功夫了,如今朝堂名声不好,便请来韩家好拉拢圣心,拉拢太子。
但这有什么用?
只要他还在提议改革国子监跟官学。
他们就还有抨击的角度。
买官这个天然缺陷,是纪炀如何都不能避免的。
也不知纪炀哪来的精力,现在还在主张改革国子监跟官学,更推举不少真贫家出身的子弟,说什么,他们最了解乡里,最了解民生。
还说什么,要给他们更多机会。
机会就那么多,给他们了?那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呢?
可这种说法,显然让很多穷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