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并未多想,吃饭的时候更是一字未提,就当个有趣的事而已。
洗漱之后,纪炀沾着枕头睡着,梦里还是江乖乖让他送璎珞的声音,他也确实要去送。
但东西没送过去,人便醒了。
只听平安小声道:“少爷,是时间进宫了。”
对哦,今天要进宫。
他这个刚要升任六品,却还没升的七品小官,也没有特准上朝。
所以等到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多见陛下就行。
但进宫肯定要提前过去。
一番洗漱之后,纪炀在大家注视下便要进宫,看着众人担忧的眼神。
纪炀干脆对王伯道:“带他们去汴京转转,哪有那么多坏消息。”
玉敬泉,凌俊鹏,卫蓝,三人还没逛过汴京,让他们好好玩玩。
至于李宾,还是留在家中,不得出门,问就是他在帮纪炀办事,也不会打草惊蛇。
但众人表情还是没变,就连王伯也看向他。
平安这才道:“少爷,外面又有您的传言了。”
纪炀昨日回来晚,起来也是最晚,所以并不知晓这些情况。
“什么传言?”
“传我刚回汴京就花天酒地?”
不止如此。
更说纪炀刚回来,便邀着往日已经改好的公子哥们吃花酒,还请了不少歌姬同行。
那风言风语传的,好像亲眼看见一般。
就连在家认真读书的晁盛辉都被喊去喝酒,听说回家的时候醉到喊不醒。
把晁家气得直骂纪炀。
自家孩子好不容易开始读书,怎么就他一回来便这样云云。
其他各家不用说,反正名声不好听便对了。
只是一夜之间,这些消息传遍汴京。
可这些都是花边新闻,在纪炀身上不算什么,虱子多了不怕痒,就是这个道理。
可最后的话,才杀人诛心。
最后说的是,纪炀昨日中午便到汴京,住进自己的别院,既不去伯爵府见父亲,也不去见陛下,反而去喝花酒,这种人真的没救了。
远游归来不见父亲是不孝,下官进京不见陛下是不忠。
如此不忠不义之辈,还配当京官吗?
不错,终于说到重点。
配当京官吗?
只怕这才是背后传谣言的人想说的话。
还真是歹毒异常。
人刚开始,跟朋友吃个酒,成不忠不义之徒了?
纪炀气定神闲听着传言,见众人气得咬牙,直接道:“这才哪到哪。汴京这地方,风刀霜剑严相逼,不过刚开始而已。”
“可是知县大人,您不是这样的人,从未有人这么说过您。”卫蓝年纪最小,最先沉不住气,这会连旧时的称呼都搬出来了。
玉敬泉跟凌俊鹏显然也有同感。
他们知县才不是这样的人。
王伯见众人忠心,这才道:“你们刚来汴京有所不知,乱传少爷谣言的人多了,这点确实不算什么。”
连王伯都这样讲,卫蓝他们三个更加震惊。
汴京的人竟然这般颠倒黑白?不问是非?
亏他们昨日还夸汴京确实是首善之地。
旁的他们不知,昨天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纪炀又吩咐王伯,让王伯今日带他们出去玩玩,笑道:“汴京好玩的多着呢,又不止这一面。背后的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既知道这些话是故意损伤我的,何必要在意。”
“这点坎对汴京来说,只是开胃菜而已。”
等纪炀带着平安坐马车去皇宫方向,卫蓝等人愈发明白这里的处境。
怪不得汴京文书下来,潞州知州,通判,包括大人他自己,其实更多的并非欣喜。
他们三个也明白,原来说的羽翼未丰,根基未稳,是这个意思。
如果,如果他们有更大成就,大人是不是就不会被这样对待?
纪炀在的话,回答肯定为不是。
那些人为了中伤你传播谣言,哪会管你真假,只要说出去,让你受伤了,这便够了。
最好的办法,只有反击。
狠狠反击,让他们抬抬手便会想到挨过的拳头。
从而对你产生畏惧,产生恐惧。
纪炀面上还在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负责接他的内侍还多看他几眼,外面都传成那样了,怎么纪炀也不害怕?
纪炀见陛下身边内侍疑惑,反而主动道:“昨天晚上散的酒席,一夜之间传遍汴京大街小巷。汴京消息,果真灵通。”
内侍一恍神。
是啊,昨晚的事,今日皇宫都知道了?
这必然有人刻意散播消息?
两人之间只说了这两句,彼此已经心领神会,内侍直接把纪炀带到勤政殿偏殿等着。
要等陛下早朝结束,再面见三位大学士,一个文学士,还有几位尚书王爷等等。
他们开完小会,才轮到纪炀。
偏偏几日事情多,纪炀茶都喝两轮了,眼看要到中午,勤政殿正殿才宣。
纪炀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林家大学士,那林家大学士头发花白,眼神明亮,看到纪炀的时候还说笑两句:“回头府里下帖子,邀你去林家做客。”
林大学士自然也知道那些传言,但他深知嫡长孙跟纪炀之间的联系,更看出背后缘由,自然不在意。
纪炀谢过林家大学士,这位老者独有自己的智慧,不愧是如今陛下最信赖的朝臣。
而且有他在勤政殿前问候,更邀他去家中做客,外面很多话顿时会清静不少。
既如此,那门里这位,只怕也不介意了?
否则林大学士不会是这般态度。
眼看说话间,纪炀已经分析出利弊,林大学士回头看了看他,这个小子,果真不可限量。
既然知道陛下不会追究所谓不忠不义的说法,纪炀大着胆子进门。
勤政殿的正门高耸,门槛也高,进去之后,绕过雕龙画凤的屏风,才是陛下办公的地方。
正前方背身看承平国舆图的黄袍男人,便是承平国的皇帝。
他身量不算高,但高大的皇帝冠冕让他显得伟岸。
等纪炀拜过皇上,皇上让他起身,但并未说话,反而还在看舆图,最后才道:“听说你回汴京第一时间不来见朕,反而去吃了酒?”
纪炀已经站了起来,略略思索,开口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皇上转身,好笑地看他,这个年轻人满身朝气活力,倒跟这里格格不入了。
“这么说,不怕朕罚你?”
“但凡面见天子,总有许多规矩。微臣昨日刚回来便递名帖请奏,等陛下允准,今日沐浴更衣整洁自身才来,这才符合大内礼仪,这才是忠于陛下的做法。”
“总不能让臣刚回来就哭着喊着第一时间见陛下,倒显得失礼。”
后面的话自然故意说得俏皮。
实际就是,什么不忠不孝的传言,哄哄没进过宫的人算了,真要进宫,哪是你说来便来?
如日中天的梁王都没这个待遇。
他个七品小知县,还第一时间见陛下,好不好笑。
传谣言的人也知道此事,所以纪炀才说,这不过开胃小菜,不值一提。
皇帝看着下面站着的纪炀,他穿着浅绿色官袍,气势却十足,颇有他祖父当年风范。
“都说朕召你,是让你到汴京为官,纪炀,你想留在汴京吗?”
话音落下,周围寂静无比。
想留下吗?
这是所有官员梦寐以求的地方。
多少外放官员争前恐后过来,他要回答不想,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更像是嫌弃陛下所在的汴京。
可回答想,是陛下想要的答案吗?
纪炀拱手:“微臣是陛下臣子,陛下所言便是微臣留去的方向。”
皇帝听此,人已经坐下了,更好笑地看他。
“行了,上前来,来看看这张舆图。”